三日后,李默带着几名亲信,将洛阳府衙的大小官员过了一遍筛子。卷宗堆满了半间屋子,从赋税账簿到刑狱记录,他逐字逐句地核对,偶尔停下,指尖在某行字上重重一点,身旁的书吏便立刻记下姓名与事由。
筛查结果递到福王案前时,纸上圈注密密麻麻。大多是些“征粮时多收半升”“案卷积压三月未批”的小错,真正触怒律法的,唯有王显等数人。
福王指尖敲着案几,目光扫过那些圈注,最终落在末行李默的批注:“大奸已除,余者暂观其行。”他沉吟片刻,提笔在页边批下一字:“可。”
放下笔,福王望向窗外。洛阳城刚经历一场涤荡,人心尚浮,若此时连根拔起,恐致政务停摆,反生乱子。杀鸡儆猴的目的既已达到,余下的细枝末节,不妨缓一缓——治理一城,终究要靠这些熟稔地方事务的人。
阶下,李默接过批复,会意点头。他转身离去时,廊下的风正拂动檐角铜铃,清越的声响里,似有新的秩序在悄然生根。
大牢的石壁渗着湿冷的潮气,王显蜷缩在草堆上,望着铁窗透进的微光,嘴里反复念叨:“魏公公不会不管我的……他还等着我把洛阳的消息递回去……”旁边几个同党也跟着点头,语气里带着强撑的笃定。
眼看日头快爬到头顶,巳时的梆子声“咚——”地撞在牢墙上,震得人耳膜发颤。王显猛地抬头,铁门外却迟迟没等来预想中的赦免文书,只有个面无表情的狱卒端着一盘酒菜走进来,“哐当”放在地上:“这是福王赏赐的‘饯行酒’,吃了好上路。”
酒壶摔在地上的脆响刺破了最后一丝幻想。王显看清盘中的菜——一盘卤牛肉、一壶劣酒,竟连像样的碗筷都没有。他突然扑到牢门前,双手死死抓住铁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魏忠贤!你个老东西!老子为你卖命这么多年,你居然卸磨杀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同党们也炸开了锅,有的瘫坐在地哭骂,有的用头撞着石壁,嘶吼声混着酒气在牢里翻涌。王显抓起地上的酒壶狠狠砸向铁门,碎片溅起时,他红着眼嘶吼:“你以为卖了我们就能高枕无忧?洛阳的账,迟早有人跟你算!”
狱卒冷漠地转身锁门,将满牢的咒骂关在身后。阳光从铁窗移开,大牢里渐渐暗下来,只剩那些不甘的嘶吼,一点点被潮湿的空气吞没。
半个时辰后,大牢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锁链拖地的“哗啦”声在甬道里格外刺耳。王显等人被狱卒架着往外拖,沉重的手铐脚链锁住了他们的手脚,每走一步都发出钝响,像在为自己的末路敲着丧钟。
到了院中,几辆囚车早已候着。王显被狠狠推搡着塞进其中一辆,木笼的栏杆撞得他额角生疼,他抬头望去,张彪等人也都被关进了囚车,个个面如死灰,再无往日的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