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就在他眼皮底下,上游的水正一点点漫过暗坝的边缘,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在夜色里悄悄积蓄着足以掀翻一切的力量。而林三的目光,仍像钉子般钉在对岸,连眨眼都格外谨慎——这场与时间的赛跑,容不得丝毫闪失。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刻都像被拉长了几分,柳三变始终没见到林三那边有异常信号传来——这意味着计划仍在按部就班地推进。他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弟兄们低喝:“动手,彻底封死河道!”
早已备好的最后一批巨石与木笼被推入水中,与先前的障碍咬合得严丝合缝。湍急的河水被死死拦住,上游的水位以肉眼难察的速度持续上涨,水面下的暗流撞击着堤坝,发出沉闷的轰鸣,却被浓重的夜色掩盖。
货栈内,穆霄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叩。离预定的攻击时间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可每一秒都像悬在心头的巨石。他能想象到柳三变与沧月在河道旁的紧张,能猜到林三在对岸屏气凝神的模样,更能念及小王村里那些弟兄正攥紧刀柄等待信号。
叶蓁感觉到他掌心的微凉,轻轻覆上他的手,声音柔而坚定:“放心,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穆霄侧头看她,见她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沉静的信任,心中那点焦灼渐渐平复。他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我知道,只是这几千弟兄的性命系于今夜,容不得半点差池,这两个时辰,变数太多了。”
叶蓁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多余,唯有这份无声的陪伴,能让他在千钧一发前保持清明。
货栈外,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已是丑时。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光影,像一道无声的倒计时,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那个足以改写战局的时刻。
猴子在草堆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头像压着块石头,莫名的烦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睁大眼睛望遍四周,除了昏黄的岗哨灯和寂静的水面,再无异常。他索性坐起身,又走到河边探头细看——水位确实平稳,连涟漪都少得可怜。
正愣神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声音在这静夜里格外清晰。他自嘲地挠挠头,看来真是饿狠了,才会疑神疑鬼。伸手摸了摸怀里,只剩下半块硬得硌牙的麦饼,是昨日省下来的。他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慢慢嚼着,试图用食物压下那股莫名的不安。
下游的河道暗处,沧月正盯着水面上漂浮的木头,她隔一会儿便问:“时辰到了吗?”
负责计时的弟兄捧着漏刻,目不转睛地盯着:“回堂主,刚到丑时二刻。您吩咐的丑时四刻加高堤坝,属下记着呢,到时候一定提醒您。”
沧月点点头,目光扫过身旁严阵以待的弟兄们。他们脚边堆着备用的沙石袋,只等时辰一到,便要给这道暗坝再添一道屏障,确保上游的水位能攒足冲破一切的力量。水面下的暗流越来越急,撞击着坝体的闷响比先前更沉了些,像巨兽在水底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