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木门被北风撞得“吱呀”作响,檐角垂落的冰棱时不时砸在雪地里,溅起细碎的白。
邓军和张武接令时,指节因攥紧马鞭而泛得发青。
邓军回头望了眼庙内,烛火映着阿璃拢在狐裘里的侧脸,又扫过柳彦舟左臂缠得严实的绷带,喉结滚了滚,哈出的白气混着担忧散在冷空气中:“少主,柳兄弟伤重,你们路上可得当心!姚知福那厮心狠手辣,指不定早在崤山道上设了伏!”
阿璃点头,从怀中摸出两包金疮药塞进邓军手里,药包外层的油纸还带着体温:“云州的安危全靠你们。阿史那咄苾记恨阿史那破之死,必定会带残部来犯,让李崇将军务必紧闭城门,多备滚木礌石,等我们从京师回来,再共商御敌之策。”
邓军接过药包,屈膝重重叩在雪地里,积雪没到膝盖:“属下定不辱命!少主保重!”话音落,他与张武翻身上马,身后百名北府新燕云骑兵紧随其后,马蹄踏碎檐角的冰棱,溅起的雪沫子裹着寒气往后飘,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行人便成了雪幕中渐淡的黑点。
庙内烛火摇曳,柳彦舟扶着干草堆起身,绷带下的伤口还在隐隐抽痛,却强撑着将地形图叠得齐整:“少主,我们也该走了。从这里到京师要经崤山古道,雪天路滑,恐要多耗两个时辰。”
苏墨白早已牵来三匹骏马,马背上裹着厚实的毡毯,连马镫都缠了防滑的麻布。
他见阿璃望着邓军远去的方向出神,睫毛上沾着的雪粒还没化,便轻声道:“表妹放心,邓军和张武虽是北府新燕云新锐,然则身手不弱,倒像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云州有李崇将军坐镇,定能撑到我们回来。眼下最要紧的,是阻止姚知福激活龙脉,那龙脉若被他掌控,不仅北境,整个大周的根基都会动摇。”
阿璃回过神,指尖攥紧了毡毯的边角,将眼底的忧色压下去。
她接过毡毯裹在身上,翻身上马时动作利落,只淡淡道:“走吧。”
三匹马踏雪而行,北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细针扎似的疼。
柳彦舟始终紧随阿璃身侧,目光总不自觉落在她的背影上。
方才在庙内,他将心意说出口时,心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而阿璃那句“等北境安稳了再谈”,像一簇暖火,焐得他连伤口的疼都淡了几分,只剩心口那阵发烫的感觉,随着马蹄的节奏轻轻跳。
阿璃一行快马加鞭,终于在两日后抵达京师郊外。
雪幕漫笼天地,远远望去,京师的青灰城墙裹着一层厚雪,愈发显得巍峨矗立,如一头沉眠的巨兽。
可那厚重的墙体间,却漫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城门下更无半分松懈,甲士们环列成阵,玄色甲胄落着雪粒,手中矛戟的寒光刺破雪雾,每道目光都锐利如鹰,扫过城外旷野。
那毫不掩饰的戒备姿态,明摆着是严防任何未经允准之人踏入城门。
阿璃立在雪地里,望着那熟悉的布防,悬了一路的心先松了半口气。
她认得这规整的阵仗,定是冯异领着金吾卫分守了各座城门。
先前攥得发紧的指尖渐渐舒展,连周身因严寒而起的瑟缩,也似跟着轻缓了些。
“表妹,城门守卫太严,我们虽可直接进去,但恐姚知福的眼线也会发现。”苏墨白勒住马缰,眉头紧锁,“我知道一条密道,是爷爷当年为应对突发情况挖的,能从城外直通苏府后花园,我们从密道走。”
阿璃点头,跟着苏墨白往密道方向去。
密道入口藏在一处废弃破庙的神龛下,石板上盖着厚厚的积雪和枯草,若不是苏墨白带路,根本没人能察觉。
几人钻进密道,里面漆黑一片,只能靠手中的火把照明,潮湿的霉味混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火把的光在石壁上晃出细碎的影,每一步都踩着积年的尘土,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密道尽头。
苏墨白推开上方的石板,一缕暖光漏进来。
外面竟是苏府的后花园,腊梅开得正盛,香气混着雪的清冽,驱散了密道里的霉味。
苏府的家丁见是苏墨白,立刻迎了上来,声音里带着急盼:“公子,您可回来了!老爷和苏砚大人都在书房等您呢,连饭都没心思吃!”
阿璃、柳彦舟、李狂、张锐跟着苏墨白走进书房时,苏学士正和苏砚坐在桌前议事,桌上的茶早已凉透。
两人见他们进来,都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阿璃,你们终于回来了!”苏博学士快步上前,一把握住阿璃的手,指腹触到她冰凉的指尖,眼神里满是担忧,“一路上辛苦了,没遇到危险吧?”
“外公,我们没事。”阿璃笑了笑,将路上的情况简要说了,“就是在阴山遇到了左贤王的残部,多亏了邓军和张武及时支援,才没出岔子。”
她说着,目光转向苏砚,语气沉了些:“舅舅,京师现在怎么样?姚知福有没有什么动静?”
苏砚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叠密信,指尖捏着密信的边角,指节微微泛白:“姚知福已经在太庙布置好了邪术阵,就等三日后子时激活。他还派人四处搜捕太子,想抓太子取血——幸好我们提前把太子藏进了苏府密室,有张猛、秦虎等贴身护卫,姚党暂未察觉,暂时还算安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曹正淳已经招了,说姚知福在太庙密道里藏了传国玉玺,还抓了不少工匠,想在激活龙脉时,用工匠的血增强邪术阵的力量。更棘手的是,姚知福还联络了吐蕃的达玛残部,让他们在京师外围牵制我们的兵力,好让他能安心破阵。”
阿璃心中一沉,没想到姚知福的准备竟这么充分。
她立刻从怀中掏出从邪术师那里缴获的阵图,轻轻铺在桌案上:“舅舅,这是姚知福在云州布的邪术阵图,他想在云州和京师同时激活阵眼,用两地的血增强龙脉之力。云州那边,李崇和红妆已经在拆符文了,应该能阻止他们。”
苏砚俯身看着阵图,眉头越皱越紧:“姚知福的野心太大了!他哪里是想掌控龙脉,分明是想借龙脉之力彻底铲除朝中的反对势力,自立为帝!我们必须在三日内定下破阵计划,否则一旦让他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柳彦舟这时走上前,指着阵图上“太庙阵眼”的位置,语气笃定:“少主,苏先生,我看这阵眼的弱点在西北角的符文。只要用火药炸毁那里,邪术阵就会出现裂痕,我们就能趁机冲进去,阻止姚知福激活龙脉。而且,我父亲柳文敬原部属柳行远正在太庙当值,或许能从他那里拿到太庙的密道图,帮我们避开姚知福的守卫。”
苏砚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赞赏,颔首应道:“柳公子此计甚妙!我等可兵分三路行事:一路由阿璃携龙凤佩为饵,诱姚知福入邪术阵,务必缠住他、拖延时间;一路由我与凌霜直捣阵眼,以炸药毁之,彻底破掉这邪术阵;一路由张猛、秦虎贴身护卫太子,严防姚知福派人劫夺;柳公子你则速去联络柳行远,务必尽快取到密道图,为我等后续行动提供支援。此外,我已令夜影即刻联络冯异将军,引外援为后援,确保此事万无一失。”众人都点头同意,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苏博学士这时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龙纹,泛着温润的光泽——他将令牌递给阿璃,语气郑重:“这是先太后赐给我的‘监国令牌’,凭此令牌,你可以调动京中的禁军。若遇到危险,就用它召集兵力,不必有所顾忌。”
阿璃接过令牌,指尖触到令牌冰凉的纹路,眼眶微热。她握紧令牌,语气坚定:“外公,谢谢您。我们一定不会让姚知福得逞,定会守住大周的江山。”
苏砚拍了拍阿璃的肩膀,眼神里满是信任:“阿璃,别担心,我们都在你身边。三日后,我们一起去太庙,阻止姚知福,还京师一个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