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书房的铜锁刚咔嗒响过,风雪便如刀般裹着一道玄色身影撞进来。
苏凌霜抬手摘下沾雪的兜帽,发梢凝着的冰粒落在青砖上,转瞬融成星星点点的水洼。
她从怀中掏出油纸包时,指尖因攥得太久泛着青白,层层展开后,绘着太庙阵图与密道的麻纸虽浸了些潮气,纸面的符文脉络与密道走向仍清晰可辨。
“父亲。”她的声音带着奔波后的微哑,眼底却燃着亮芒,“太庙邪术阵以玉玺为核,阵眼弱点在西北角符文;密道共三条。一条通禁军大营,一条连城外,还有一条直抵太庙后殿。工匠已安全送抵城外,是他们供出了神像底座的密道机关。”
苏砚正俯身整理案上军报,闻言抬头,目光落在阵图西北角,指腹轻轻摩挲那处稀疏的符文线条:“姚知福急于成阵,竟在关键处省了工序,倒是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叩声,柳彦舟揣着块温热的烤饼匆匆进门,饼渣落在衣襟上也顾不上拍:“苏大人,凌霜姑娘,柳行远已接了信物,三日后子时会故意错开太庙西侧守卫。他还说,姚知福调了半数死士守阵眼,外围只留些老弱残兵,想来是笃定没人敢闯太庙。”
话音未落,阿璃提着鎏金长刀掀帘而入,玄甲上的雪水顺着甲缝滴在地上,汇成蜿蜒的细流。
她将一枚青铜哨重重拍在案上,哨身还带着禁军大营的烟火气:“禁军旧部已集结在大营西侧,孙锐副统领愿带三百人当先锋。太子那边,张猛、秦虎说营中防线已加固,冯异将军正盯着粮道,怕姚党断我们补给。”
苏砚点了点头,抬手将案上烛台拨亮些,火光映得满室人影晃动:“既已摸清虚实,便该定个万全之策。墨白,你去请冯将军、孙统领过来,再让厨房煮些姜汤——天寒,别冻着弟兄们。”
不多时,书房内便聚满了人。
冯异一身银甲未卸,肩甲上还沾着午后护太子时溅的暗红血渍;孙锐背着箭囊,箭尾的雕翎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李狂与张锐竟也来了,二人裹着北府新燕云的玄色劲装,腰间分别别着巨斧与长弓。
原是萧铁鹰见代州无虞,怕京师兵力不足,连夜派他们带五百新燕云骑驰援,刚到城门便闻苏府议事,径直奔了过来。
苏博学士端着铜壶挨个倒姜汤,热气氤氲中,他轻声道:“姚知福经营京师多年,党羽遍布,此次破阵既要快,更要稳,万不能让他狗急跳墙,伤了太子与百姓。”
“外公说得是。”阿璃接过姜汤,指尖触到温热的铜碗,心中一暖,随即起身走到案前,指着阵图沉声道:“我意分四路破局。第一路,我携龙凤佩自太庙正门入,佯作献佩投降,姚知福觊觎此佩已久,见我亲送,必松懈防备,我趁机缠住他,为诸位争取时机;第二路,舅舅与凌霜姐带轰天雷,从后殿密道潜入,子时一到便炸了西北角的阵眼符文,邪术阵没了阵眼,自会不攻自破;第三路,冯将军、孙统领守着禁军大营,一来护太子安全,二来若我们在太庙遇袭,便立刻率军支援,绝不让姚党有机会冲去大营。另外,李狂叔和张锐带北府新燕云骑守在太庙外围以防姚贼还有援军。”
冯异闻言,从怀中掏出枚刻着“禁军统领”的鎏金牌,递到阿璃手中:“大都护,凭此牌可调动太庙周遭禁军。我已让弟兄们备了信号弹,红色为需支援,绿色为阵破,你见信号便知该退该进。”
他顿了顿,又道:“张猛、秦虎虽伤了些皮肉,却仍要守在太子帐外,说‘只要还有口气,就不让人碰殿下一根头发’。”
众人闻言,紧绷的肩线稍稍松弛,书房里终于漾开一丝暖意。
这时苏墨白从门外探进头来,他声音轻细却清晰:“大都护,殿下让我来问,议事完了吗?他说……他记挂着云州百姓的冬粮,想知道破阵后,能不能先调些义仓粮过去。”
阿璃心头一软,走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告诉殿下,我们定能尽快破阵,到时候第一桩事,便是给云州百姓送粮。你也别总在帐外等,天寒,进去陪着殿下吧。”
苏墨白点头应下,刚要转身,柳彦舟忽然叫住他,从怀中掏出个巴掌大的木盒:“拿着这个,里面是烟雾弹,若大营遇袭,点燃它能挡视线。你虽年纪小,却也懂些武艺,护好殿下,就是立了大功。”苏墨白接过木盒,用力点头,攥着绢帕的手紧了紧,转身快步去了。
待他走后,柳彦舟又掏出张纸条,铺在阵图旁:“这是柳行远画的太庙守卫换岗图,子时前后,西侧偏门的守卫会有半柱香的空当。我到时候去接应苏大人与凌霜姑娘,再用硫磺烟雾弹迷了阵眼附近的死士,你们趁机炸符文。”
苏凌霜这时从箭囊里抽出几支箭,箭尖裹着黑褐色的火药,还沾着些松脂:“这是燃爆箭,若密道被堵,无法靠近阵眼,我便在远处射箭,箭尖触火即爆,也能引轰天雷炸了符文。我试过射程,五十步内,定能命中。”
李狂这时瓮声瓮气地拍了拍巨斧,斧刃上的寒光晃得人眼晕:“少主,俺和张锐带新燕云骑守在太庙外围!若姚知福还有援军,俺们就拦在城外——只要有俺们在,别说姚知福的人,就是一只鸟,也别想飞进太庙!”
张锐也跟着点头,抬手将长弓拉成满月,又缓缓松开:“俺们的箭,专射骑兵的马腿,姚知福的人若敢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苏砚看着众人各抒己见,眼底满是欣慰,他抬手压了压,待书房静下来,才缓缓道:“大家的计划都周全,只是有一事要注意——姚知福精通邪术,说不定会在阵眼旁设噬魂粉,柳彦舟的硫磺弹正好能克制它,你们到时候多带几枚。另外,子时行动,需掐准时间:阿璃缠住姚知福后,先别暴露意图,等轰天雷响了,再寻机脱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了几分:“此次破阵,关乎大周安危,也关乎我们所有牵挂的人。太子在等我们护他周全,百姓在等我们还京师太平,工匠们在等我们毁了那害人的邪术阵。我们不能输,也输不起。”
众人齐声应道:“定不负所托!”
苏博这时又添了些姜汤,笑着道:“好了,计划定了,便各自去准备吧。天快亮了,养足精神,三日后,咱们在太庙见真章。”
众人陆续起身,阿璃走到苏砚身边,声音轻却坚定:“舅舅,三日后,我若没能从正门出来,你便带大家先炸阵眼,不用管我。”
苏砚摇头,眼神如铁:“胡说什么,我们既要破阵,也要所有人都平安回来。你放心,我会在密道出口等你。”阿璃望着他,眼眶微热,用力点头。
窗外的雪还在落,却挡不住书房内的暖意。
苏砚望着案上的阵图,指尖在“玉玺”二字上轻轻划过——姚知福想借玉玺成邪术,却不知,真正能定天下的,从不是什么邪术,而是护着百姓、守着家国的人心。
三日后的子时,太庙的风雪里,定有一场硬仗要打。但他们都知道,只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便没有破不了的局,没有打不赢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