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寒风卷着雪沫,砸在百户府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细碎的爪子在挠刮着人心。
陈天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混沌一片的天地,岳山离去时那凝重的表情和关外未解的谜团,像两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晋升代理百户的喜悦,早已被这沉重的压力冲刷得干干净净。
三里防区,数百弟兄的性命,关墙的安危,还有那隐藏在风雪和黑暗中的妖魔与建虏的威胁,这一切,都沉甸甸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下意识地感应了一下脑海中的系统界面,那代表第三次满级选择的时间倒计时依旧安静地悬浮着。
《高级弓术》满级带来的提升在之前的侦察和阻击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面对可能到来的大规模战争和更强大的敌人,个人的勇武终究有其极限。
除非他的武道境界更高,才能具备影响一方地域的实力。
现在的他,还没有这个实力。
“必须尽快整合丙队,加强防务,尤其是水门段……”
陈天心中盘算着,正欲唤侯三等人前来商议整编事宜,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却由远及近,伴随着亲兵的高声禀报:
“陈百户!总兵府急令!命您即刻前往议事厅!”
陈天心头一凛,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刚换上的百户官服,大步流星地跟着亲兵走向总兵府。
议事厅内,气氛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寒冷几分。
山海关总兵官朱梅面色铁青地站在巨大的堪舆图前,几位副将、参将、守备等高级军官肃立两侧,人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岳山站在靠前的位置,见到陈天进来,微微点头示意,眼神交流中透露出事态紧急的信息。
“人都到齐了!”
朱梅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虑,他猛地一拍地图,指向京畿方向,“刚接到八百里加急!皇太极主力已破蓟镇多处关隘,兵锋直指通州!京师告急!皇上震怒,严令天下兵马勤王!”
厅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
尽管早有预料,但噩耗真正传来时,依旧让人心惊胆战。
京师若是有失,大明江山动摇,他们这些边关将士,更是万死难赎其罪!
朱梅目光扫过众将,沉声道:“内阁和兵部行文,令我山海关即刻再次抽调精锐,火速驰援京师!关防重任,由本镇亲率剩余将士严防死守,绝不能让关外建虏残部有可乘之机!”
他顿了顿,手指点向地图上几个关键节点:“驰援兵马,需轻装简从,星夜兼程!由副将何可纲将军统领!各营即刻点选能战之兵,尤其是近日有功、堪当大任者!周千总!”
“末将在!”
陈天的上级周千总踏前一步。
“你部新晋代理百户陈天,前番探营有功,勇悍敢战,所部虽经损耗,但骨架犹存,特许其整编残部,补充兵员,编入驰援序列,归何将军节制!”
“末将(卑职)领命!”周千总和陈天同时应道。
陈天心中波澜起伏。
驰援京师!
这意味着他将离开相对熟悉的山海关防线,投入一场规模更大、情况更复杂的野战之中。
危险倍增,但同样是机遇,若能在此战中立下大功,或许能更快地获得资源,提升实力,应对这个越来越危险的世界。
军情如火,命令下达后,整个山海关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陈天立刻返回丙队驻地。
原本因百户周勇战死而有些涣散的人心,在他这位新晋代理百户的雷厉风行下,迅速被整合。
有周千总、岳山等人的暗中支持,加上陈天之前积累的威望和展现的能力,整编工作进行得出奇顺利。
他从戊队旧部中提拔表现沉稳的赵胜为新任小旗,接替自己原来的位置,又将王铁柱、侯三等骨干编入麾下。
再从丙队原有兵士和总兵府拨付的补充兵员中,挑选出约一百二十名体力尚可、有战斗经验的兵士,勉强凑足了一个加强百户队的规模。
武器装备方面,尽量挑选状态较好的刀枪,弓箭手优先配备。
陈天特意检查了每个人的弓弦和箭矢,并利用自己新获得的权限,从武库多领了一批重箭和火药,干粮、盐巴、伤药等必需品也尽可能携带。
他没有时间进行复杂的磨合训练,只能在出发前,站在校场点将台上,对着下面一百多张或熟悉或陌生、但都带着紧张和决然面孔的士兵,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训话。
风雪依旧,吹得军旗猎猎作响。
陈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兵的耳中:“弟兄们!建虏入寇,京师危急!咱们当兵的,吃皇粮,守国土,如今皇上和京城里的父老乡亲需要咱们,没二话,唯有死战!”
他目光扫过众人:“我知道,很多人怕。我也怕!关外妖魔凶残,建虏白甲兵厉害,这回去京师,人生地不熟,仗肯定不好打!”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怕有用吗?咱们退了,咱们的爹娘、妻儿怎么办?让建虏的铁蹄踩碎咱们的家园吗?”
“不能!”台下,王铁柱瓮声瓮气地吼道,脸上伤疤扭曲。
“不能!”赵胜、侯三等人也跟着喊起来,渐渐带动了其他士兵。
“对!不能!”陈天握紧拳头,“咱们山海关的兵,不是孬种!前几日,咱们在关外杀了白甲兵,探得了重要军情!如今,轮到咱们去京师,让那些鞑子看看,什么是大明的边军好汉!”
“杀鞑子!保京师!”不知谁先喊了一句。
“杀鞑子!保京师!”
“杀鞑子!保京师!”
起初杂乱,随后逐渐整齐的呐喊声冲破了风雪,带着一股悲壮的力量,在校场上空回荡。
求生的本能、军人的荣誉、对家园的守护,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同仇敌忾的士气。
陈天看着台下那一张张被风雪冻得通红却眼神炽热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热流。
这些普通的士兵,或许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在大义面前,他们愿意豁出性命。
关键是满清真的不行,两百多年的时间,其中一半都用来修史了,还打压汉族子民。
“出发!”陈天大手一挥。
没有过多的仪式,这支仓促组建的援军,便在副将何可纲的统领下,顶着凛冽的风雪,踏上了通往京师的漫漫长路。
队伍离开山海关坚固的城防,走入关内大地,战争的残酷景象便扑面而来。
起初还能见到一些完好的村落,但越往西南方向走,景象越是凄凉。
被焚毁的房屋只剩下焦黑的断壁残垣,田野荒芜,路旁不时可见倒毙的牲畜尸体,甚至……是来不及掩埋的百姓尸骸。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一队队扶老携幼、面黄肌瘦的难民,如同失去方向的蚂蚁,在风雪中艰难跋涉,向着他们认为安全的内地涌去。
他们眼神麻木,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看到军队经过,一些难民会围上来,哭喊着祈求一点食物,或者询问前方的消息。
“军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鞑子到哪儿了?俺们村没了……”
“爹……娘……你们在哪儿啊……”
听着这些悲泣,看着这人间惨状,援军队伍中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
士兵们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原先或许还有些许对未知战场的忐忑,此刻已被熊熊的怒火所取代。
陈天骑在一匹略显瘦弱的战马上,看着路边一个蜷缩在母亲怀里、冻得脸色发青的小女孩,那孩子纯净却无神的眼睛望着他,让他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勒住马缰,沉默地从自己本就不多的干粮袋里,掏出一块粗面饼,递给了那绝望的母亲。
那妇人愣了一下,随即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侯三。”陈天低声道。
“头儿,在。”
“传令下去,各队弟兄,若有富余口粮,酌情分一点给这些孩童老人……但需谨记,我等还要赶路杀敌,不可耗尽体力。”
“明白!”
侯三应声而去,很快,队伍中便有一些士兵,默默地拿出少量干粮,分发给沿途遇到的最困难的难民。
这点帮助,对于潮水般的难民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
但这一举动,却让援军士兵们的心中,那份守护的意义变得更加具体和沉重。
他们不仅仅是为朝廷而战,更是为了身后这些流离失所的同胞而战!
星夜兼程,人马困乏。
队伍沿着官道疾行,晚上往往只能找背风处简单扎营,啃几口冻硬的干粮,裹着冰冷的毛毡勉强睡上一两个时辰。
哨兵警惕地注视着黑暗,生怕遇到建虏的游骑或趁乱而起的土匪流寇。
陈天几乎每晚都会巡视营地,检查岗哨,安抚士兵情绪。
他凭借远超常人的体力和《基础锻体诀》满级带来的恢复能力,勉强支撑着。
同时,他也在不断观察和思考。
副将何可纲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治军严谨,行军布阵颇有章法。
但陈天也能感觉到,这位老将对朝廷催促进兵的速度感到忧虑,对京师的战局也并不乐观。
途中,他们遇到几股从前线溃退下来的明军散兵游勇,从他们语无伦次的描述中,拼凑出一些零碎而骇人的消息。
建虏骑兵如何凶悍,攻势如何猛烈,某些关口如何一触即溃……这些消息进一步加剧了队伍的紧张感。
这一日黄昏,队伍行进至一处名为“三岔口”的险要之地,距离京师已不足三百里。
何可纲下令在此休整两个时辰,喂马吃饭,恢复体力,因为过了此地,就可能随时遭遇建虏的前哨。
陈天安排好自己百户队的防务,正靠在一块大石后啃着干粮,岳山派来随他一同出征的一名老人走了过来,低声道:“百户大人,何将军请您过去议事。”
陈天心中一紧,立刻起身,跟着老人走向中军大帐。
简陋的帐篷里,何可纲和几名核心将领围着一张粗糙的地图,面色凝重。
见陈天进来,何可纲指了指地图上一个点:“陈百户,你前番出关侦察,对建虏战法有所了解。据溃兵所言,建虏主力前锋已至通州一带,但其游骑四出,剿杀我援军信使,遮蔽战场。我军明日即将进入高危区域,你对建虏哨骑活动有何看法?”
陈天深吸一口气,走到地图前,凭借现代军事知识和之前的亲身经历,分析道:“将军,建虏哨骑多为精锐,弓马娴熟,善于利用地形隐蔽突袭。其小队行动迅捷,往往三五成群,彼此呼应。我军大队行进,目标明显,需格外警惕两翼和后方遭遇其袭扰,尤其夜间……”
他正详细说着自己的见解,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
“报——!紧急军情!”
一名斥候满身是血,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帐,嘶声喊道:“将军!前方十里!发现大队建虏骑兵!看旗号……是镶白旗!正向我军方向疾驰而来!人数……不下千骑!”
帐内瞬间死寂!
何可纲猛地站起,脸色剧变:“什么?!镶白旗主力?他们不是应该在通州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投向地图,又猛地看向帐外漆黑一片的荒野,一股冰冷的寒意,刹那间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陈天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瞳孔微缩。
千骑建虏主力……在这荒郊野岭中……迎头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