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在书房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闯心中一震,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督师如此明确地拒绝朝廷调令,还是感到一阵心悸。
这近乎于抗旨!
但他更明白,督师的决定是基于对那片深沉魔渊的忌惮,以及对宣大乃至整个北疆安危的考量。
“属下明白!这就去拟文回复兵部!”
王闯沉声应道,立刻转身去操办这件足以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的事情。
陈天看着王闯离去的背影,目光再次落回桌上那两份截然不同的文书。
一份是关乎王朝内部动荡的调兵令,另一份则是预示着灭顶之灾的魔渊密报。
他的选择,无关忠诚与否,而是生存与毁灭的权衡。
很快,陈天“婉拒”南下勤王的奏疏,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了北京城。
……
紫禁城,乾清宫。
崇祯皇帝朱由检看着御案上陈天那封措辞恭谨却态度强硬的奏疏,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着。
“砰!”
他终于忍不住,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乱颤。
“放肆!陈天他……他竟敢抗旨!”
崇祯的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尖利,眼中布满了血丝,“中原流寇肆虐,洛阳告急!朕调他宣大精兵南下平叛,是为国纾难!他竟敢以边患未除推诿搪塞!什么阴山魔渊,妖魔异动?分明是托词!拥兵自重!其心可诛!”
下方的内阁首辅温体仁、兵部尚书张凤翼等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温体仁心中暗自冷笑,他早就看出陈天此子非池中之物,如今果然尾大不掉。
但他面上却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躬身道:“陛下息怒。陈天所言,也非全然无据。宣大确系北疆重镇,后金虽新败,然其主力未损,虎视眈眈。若宣大兵力空虚,被鞑虏趁虚而入,确也堪忧。只是……只是他如此断然拒绝圣意,实在……实在有负圣恩。”
他这话看似在劝,实则是在给崇祯的火上浇了一勺热油。
兵部尚书张凤翼硬着头皮道:“陛下,陈天奏疏中提到阴山魔渊异动,此事……边镇此前亦有零星奏报,虽多荒诞不经,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或许……或许他确有难处。”
“难处?他能有什么难处!”
崇祯猛地打断他,“朕看他是被山海关、大同的几场胜仗冲昏了头脑,眼里已经没有朕这个皇帝,没有朝廷了!他宣大的兵是兵,朕的天下安危就不是安危了吗?!”
他越说越气,连日来被中原败绩、国库空虚、朝臣无能等诸多烦心事折磨得近乎崩溃的神经,此刻被陈天的“抗命”彻底点燃。
“拟旨!申饬!给朕严厉申饬陈天!让他认清自己的本分!”崇祯咆哮道。
温体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连忙应下。
然而,申饬的旨意发出去了,但现实的问题依旧摆在面前:中原的烂摊子谁来收拾?
崇祯和朝廷不是没考虑过强行调兵,甚至撤换陈天。
但如今的宣大,经过陈天近一年的经营,早已铁板一块。
总督府上下只知有陈督师,不知有朝廷。
强行下令,且不说陈天会不会听令,万一逼反了这头手握重兵的猛虎,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北边的后金和那虚无缥缈却令人心悸的“魔渊”威胁,也使得朝廷投鼠忌器。
毕竟阴山魔渊这个地方崇祯自己也是知道的,刚才只是被气昏了。
最终,在几番激烈的争吵和无奈的权衡后,朝廷只能退而求其次,从湖广、四川、陕西等地再度抽调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勉强拼凑了一支大军,由卢象升统领,授“总督湖广四川陕西等处剿匪军务、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官职,前往中原应对日益猖獗的各地流寇军队。
而宣大这边,陈天顶住了来自朝廷的压力和舆论的暗流,稳如泰山。
……
大同,总督府,议事厅。
陈天召集了麾下核心文武官员,包括王闯、李铁手,以及几位掌管民政、财政的幕僚。
“朝廷的申饬,诸位都知道了。”
陈天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不必理会。我们的目光,要放得更长远一些。”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手指先点在中原区域:“流寇之势,如野火燎原,剿之不尽,根源在于天灾人祸,民不聊生。朝廷即便暂时扑灭一处,很快又会在另一处死灰复燃。我们陷进去,除了耗干我们的血,毫无意义。”
接着,他的手指移到辽东:“后金,疥癣之疾,虽凶悍,然我宣大防线稳固,火器日渐精良,足以御敌于国门之外。”
最后,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阴山方向,声音凝重:“真正的生死大敌,在这里!魔渊异动,绝非虚言。各地禁地、古遗迹皆有异常反馈。我们所面对的,可能是远超想象的恐怖存在。这不再是王朝兴替,而是种族存亡!”
厅内众人神色肃然,他们或多或少都接触到了相关信息,此刻听陈天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心情都变得无比沉重。
“所以,”陈天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宣大的战略必须调整。一切以应对魔渊潜在威胁为最优先!”
“第一,扩军!不是普通的募兵,而是要组建专门应对超自然威胁的特殊部队!从现有军中遴选根骨佳、胆气壮、对妖魔之气有一定抗性的精锐,单独成军,暂命名为‘荡魔营’。由我亲自制定训练章程,配备最好的破魔装备和特制火器。”
“第二,资源向军工和超凡领域倾斜。匠作营要扩大规模,尤其是研发和制造破魔弩、爆裂符箭、驱邪法器等部门,要人给人,要物给物。同时,全力搜集天下奇金异铁、灵材宝药,不惜代价!”
“第三,内部整顿与积累。加快屯田水利建设,推广新作物,确保粮食自给自足,并能支撑可能的长期战争。整顿吏治,提高行政效率,凝聚人心。”
陈天一条条命令下达,思路清晰,目标明确。
他没有选择卷入中原的泥潭,而是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难,却也更具决定性的道路——自强!积蓄力量,以应对那即将到来的、真正的末日危机。
众官员感受到督师话语中的决绝与远见,纷纷凛然领命。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宣大实际上已经走上了一条相对独立、以对抗深层威胁为核心的发展道路。
会议结束后,陈天单独留下了掌管钱粮物资的幕僚周文远。
周文远是个精干的中年人,此刻脸上却带着一丝忧色:“督师,您制定的方略,属下完全赞同。只是……这扩军、备战、搜集奇物,每一项都耗费巨大。如今宣大商贸虽日渐繁荣,但流入的多是货物,真金白银依旧短缺。朝廷的饷银时断时续,杯水车薪。长此以往,只怕库房难以支撑啊。”
陈天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他早已深思熟虑。
传统的以白银为主的货币体系,在面临大规模、高强度的战争准备时,确实显得效率低下且容易受制于人。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白银不足,确实是个问题。我们不能被这东西捆住手脚。”
他看向周文远,缓缓说道:“我欲在宣大两地,试行发行一种新票券,暂定名为‘宣大军票’。”
“军票?”周文远一愣,有些不解。
“不错。”
陈天解释道,“此军票,不以白银为本位,而是以我总督府的信用,以及我们官仓中实实在在的粮食、布匹、盐铁等物资为担保发行。面额固定,可在宣大境内所有官方指定的钱庄、商铺,兑换等值的实物,或者直接用于抵扣田赋、商税。”
周文远倒吸一口凉气,他立刻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巨大风险和机遇:“督师,这……这无异于另立钱法!民间恐怕难以接受,商人逐利,未必认可这种纸片啊!”
“所以需要强力推行,并建立信誉。”
陈天沉声道,“首先,总督府下属所有官吏、军士的饷银,以后一半用白银,一半用军票发放。同时,公告宣大两地,所有与官府有往来的商贾、民夫,皆可用军票结算。我们手握粮食和盐铁这两样硬通货,就不怕军票没有价值基础。”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初期或有阻力,但只要我们承诺的兑换能够随时、足额兑现,军票的信誉就能建立起来。这不仅能缓解我们的白银压力,更能将宣大的经济命脉,逐步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周文远听得心潮澎湃,又感到心惊胆战。
这绝对是一步险棋,一旦失败,可能引起经济崩溃。
但若成功,宣大就将获得前所未有的财政自主权,不再受制于白银的流入流出。
“属下……明白了!”
周文远深吸一口气,“属下这就去草拟详细章程,选定试点钱庄和商铺!”
陈天点了点头,补充道:“记住,信誉是关键!第一批军票发行量要控制,兑换务必顺畅。谁敢在其中营私舞弊,或者恶意阻碍军票流通,严惩不贷!”
“是!”
周文远领命而去,脚步匆匆,他知道,又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即将打响。
陈天独自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大同城渐渐亮起的灯火。
拒绝勤王,顶住朝廷压力,只是第一步。
发行军票,掌控经济,是第二步。
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他。
扩军、备战、探索魔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但他别无选择。
世界的暗面正在苏醒,他必须抢在真正的“恐怖”降临之前,积蓄起足够的力量。
他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如铁。
就在他凝神思索军票推行的细节与可能遇到的阻力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督师。”
是王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进来。”
王闯推门而入,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他甚至没有先开口,而是先将一份薄薄的、看似普通的密信呈到了陈天面前。
“督师,刚收到的,‘夜枭’最高等级的密报,来自……京城深处,我们埋得最深的那颗钉子。”
王闯的声音压得极低,“信中所言,关乎……国运。”
陈天眉头一皱,接过密信,迅速展开。
信上的内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语,却让陈天瞳孔骤然收缩,拿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
信上写的是:
“据司礼监绝密消息,陛下……陛下似已密令东厂,暗中调查督师与阴山妖魔……是否有染。”
烛火跳动了一下,映得陈天的侧脸明明灭灭。
他将那页薄薄的密信缓缓放在桌上,与那份朝廷的申饬公文并排放在一起。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与妖魔有染?”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寒意,“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王闯站在下方,感觉书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涩声问道:“督师,我们是……”
陈天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军票之事,照常推行,加快速度。”
他首先下达了命令,语气不容置疑,“至于这‘通魔’的嫌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他们不是要查吗?那就让他们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