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污的布帘在身后落下,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光线和噪音。
酒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稍大,但也更加拥挤和污浊。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麦酒、汗液和某种霉变的混合气味。
光线昏暗,仅靠几盏油灯提供照明,顾客大多缩在阴影里低声交谈,或是独自买醉。
白泽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几乎立刻就在最角落的一个卡座里,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吴云。
他没有做任何伪装,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坐在那里,披头散发。
原本还算整洁的衣衫如今显得破旧而油腻,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疲惫和风霜,仿佛短短数月间老了二十岁。
他正一杯接一杯地灌着最劣质的烈酒,眼神浑浊,与周围绝望买醉的赌徒和失败者并无二致。
白泽戴着面具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老东西…怎么混成这副鬼样子了?”
一丝极淡的心烦掠过心头,但他立刻压下了所有情绪,只剩下冰冷的评估和算计。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带着陈朵,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吴云似乎感受到有人接近,醉眼朦胧地抬起头。
看到两个披着黑袍、戴着面具的身影,他浑浊的眼中先是本能地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和兴奋。
但当他看到白泽身边的陈朵时,那点光彩又迅速黯淡下去,化为了更深的失落和自嘲。
他低下头,准备继续灌酒,心里大概在想:不是他…徒弟还没来…
就在这时,白泽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却清晰地带着他独有的、刻意调整过的、充满担忧和急切的语调:
“师父,徒儿来了。”
吴云拿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酒液都洒了出来。
他霍然抬头,死死盯着白泽的面具,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和颤抖,嘴唇哆嗦着,那熟悉的声音让他终于确认了。
“好…好…好!”
吴云的声音因激动和酒精而沙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浑浊的眼睛里终于迸发出真正的兴奋和光彩,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徒儿你…你终于来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吴云强压着激动,他看了一眼白泽身边的陈朵,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和犹豫,但最终还是急切地开口道。
他现在急需一个能信任的人,而白泽的到来仿佛救命稻草。
在吴云略显踉跄的带领下,三人穿过酒馆后厨一条油腻肮脏的狭窄通道。
来到了黑市更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小房间。
这里似乎是某个废弃的储藏室,只有一张破桌子和几张歪斜的椅子,空气中有一股陈年的灰尘味。
一进入房间,白泽立刻对陈朵使了个眼色。
陈朵眼中微不可察的紫芒一闪而过,片刻后,对白泽轻轻摇头,示意安全。
确认没有监视后,白泽这才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露出面具下的脸,是一副写满了震惊、心痛、以及久别重逢的激动表情。
他猛地一步上前,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吴云面前,声音带着哽咽和难以置信的颤抖:
“师父!
您…您怎么…怎么苍老成这个样子了!
是谁把您害成这样的?!
徒儿不孝!
徒儿来晚了!”
他主打的就是一手情真意切,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吴云本就情绪激动,酒精上头,看到自己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徒弟如此“真情流露”,还对着自己下跪,哪里还能有什么怀疑?
他本就憋屈痛苦至极,此刻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老泪瞬间纵横,也跟着跪坐下来。
一把抱住白泽,嚎啕大哭起来,积压了太久的委屈、不甘和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两人抱头痛哭,场面一度“感人至深”。
哭了一阵,白泽率先强忍悲痛地扶起吴云,语气无比坚定且孝顺:
“师父!您放心!徒儿现在有本事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子了!
以后您就跟着徒儿,徒儿定让您安享晚年,再也不用躲藏藏藏,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大道上!”
吴云听着这感人肺腑的话语,看着徒弟如今“出息”的样子,感动得无以复加,只觉得这辈子总算没白熬。
连连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用力拍着白泽的手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
白泽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仿佛刚想起似的,拉过一旁安静站着的陈朵,对吴云介绍道:
“师父,这位是陈朵,是达蒙市恶系馆主典庆的高徒。”
他顿了顿,语气自然而亲昵地补充道,
“也是您徒儿我的女人,是绝对信得过的自己人,您不必有任何顾虑。”
陈朵虽然深知白泽虚伪自私的本性,但听到他如此自然地向他人宣告“我的女人”这四个字,心中仍是控制不住地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和悸动。
她非常配合地,对着吴云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虽依旧平淡却带着足够的敬重:
“陈朵,见过师公。”
吴云先是一愣,随即更是喜上眉梢!
达蒙市馆主的徒弟?
自己徒弟的女人?
这简直是……他瞬间感觉自己的人生仿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不仅徒弟出息了,还找了个如此有背景的徒媳!
他连忙上前,亲手将陈朵搀扶起来,看着眼前这对“郎才女貌”的年轻人。
尤其是看着白泽,那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和开心几乎要满溢出来。
苍老的脸上红光满面,所有的怀疑和警惕都在这一刻被这真挚的师徒重逢和美好的未来图景冲得烟消云散。
这一刻,吴云的欣慰和开心,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但很快,吴云心中的仇恨就开始催促他了。
那积压了数十年的血海深仇,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刚刚感受到的些许温暖瞬间被冰冷的恨意取代。
他似乎是猛地想起了什么,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欣喜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一把抓住白泽的手臂,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白泽:
“徒弟!对了…对了!我差点忘了!”
他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急切,
“我记得…我记得达蒙市的道馆馆主典庆!
他当年…他当年可是正面击败过那个上一任的联盟恶系天王,紫蝎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