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船相撞的巨响,仿佛是最终决战的号角。
“杀!!”
阿虎独臂挥舞着倭刀,第一个从“赤鲨号”的船舷翻越而过,如同一头下山的猛虎,扑进了“天照号”甲板上混乱的窝子人群中。
他身后,数十名海蛟队的精锐,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咆哮着冲上了敌船。
狭路相逢!
血肉搏杀!
豁口的柴刀砍断了脖颈,锋利的窝刀捅穿了胸膛。
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的,你死我活的疯狂。
一个海蛟队的汉子被三名窝子人围攻,他狞笑一声,竟是放弃了所有防御,任由三把刀砍在自己身上,却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鱼叉送进了一名窝子人的咽喉。
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对方一个。
这种以命换命的野蛮打法,让那些训练有素的窝子人武士,感到了发自灵魂的战栗。
他们面对的,不是士兵。
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只为复仇的恶鬼!
源义朝已经顾不上去指挥了。
因为,海老爹,已经踏上了他的甲板。
老人没有带刀,也没有拿枪。
他手里提着的,依旧是那柄陪伴了他一辈子的,沉重的三股鱼叉。
叉尖在碰撞中崩了刃,上面还凝固着小野的暗红色血迹。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穿过混乱的战场,走向船楼之下的源义朝。
所有试图阻拦他的窝子人,都被他身边那些状若疯魔的海蛟队员,用生命死死地缠住。
他们,在为他们的王,清出一条通往复仇的道路。
源义朝拔出了自己的佩刀“鬼丸”。
刀身在火光下,反射着妖异的血色光芒。
他是剑道大师,是武家出身的将领,他斩下过的人头,比这个老渔夫见过的鱼都多。
他看着眼前这个干瘦的老人,眼中满是身为强者的鄙夷。
“老东西,是你,策划了这一切?”
海老爹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鱼叉的末端,重重地顿在甲板上。
发出一声闷响。
下一瞬,他动了。
没有冲锋,只是一个诡异的、贴着甲板的滑步,手中的鱼叉如毒蛇出洞,直刺源义朝的小腹!
快!准!狠!
这是在风浪中叉鱼练出的一击,凝聚了一辈子的功力!
源义朝瞳孔一缩,横刀格挡。
“当!”
一声脆响,他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这个老人的力量,大得不像话!
一击不中,海老爹手腕一抖,沉重的鱼叉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变刺为扫,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源义朝的下盘。
源义朝狼狈地向后一跃,躲开了这刁钻的一击。
他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开始全力以赴。
刀光闪烁,如同瀑布。
叉影翻飞,密不透风。
两人在方寸之间,展开了最致命的交锋。
源义朝的刀法精妙绝伦,每一刀都直指要害,带着武士道的美学与杀意。
而海老爹的“叉法”,毫无章法可言。
他所有的动作,都来自于在大海上与风浪、与猛鱼搏斗的本能。
他用叉杆格挡,用叉尾偷袭,他脚下的步伐看似踉跄,却总能在最湿滑的甲板上,找到最稳固的支撑点。
他甚至会像泼皮打架一样,抓起身边的绳索、木桶,朝着源义朝扔过去。
源义朝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憋屈。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战斗,而是在和这艘船,和这片大海战斗!
“噗嗤!”
一个分神,海老爹的鱼叉抓住机会,在他的大腿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啊!”
源义朝惨叫一声,踉跄后退。
他看着海老爹那双燃烧着仇恨的眼睛,终于感到了恐惧。
他想逃。
然而,海老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老人猛地将手中的三股鱼叉,如同一杆标枪,奋力投掷了出去!
源义朝下意识地举刀格挡。
但,这是虚招!
在鱼叉脱手的同时,海老爹整个人已经如同猎豹般扑了上来。
他苍老的身躯里,突然爆发出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
在源义朝的刀被鱼叉引开的一瞬间。
海老爹的身体,狠狠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没有武器。
海老爹张开嘴,用他那所剩无几的牙齿,死死地咬住了源义朝的脖颈!
最原始的,野兽的撕咬!
“嗬……嗬……”
源义朝的眼睛瞪得滚圆,眼中满是荒谬与不敢置信。
他想嘶吼,想反抗,但喉咙被咬断,鲜血倒灌进气管,他所有的力量,都在飞速流逝。
他至死都想不明白。
自己,一个高贵的武士,一个威震东海的大将。
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被一个卑贱的渔夫,像野狗一样,活活咬死。
海老爹松开了嘴,满口鲜血。
他拔出插在旁边船柱上的鱼叉,对着源义朝的尸体,一下,一下,又一下。
直到将他捅得面目全非。
“儿啊!爹给你报仇了!!”
他发出一声压抑了太久的、撕心裂肺的悲鸣,然后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走到船头,用鱼叉挑起了源义朝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高高举起。
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沾满鲜血,却又无比威严的脸。
甲板上,厮杀声,渐渐停了。
峡谷里,喊杀声,也渐渐弱了。
所有的人,无论是大晏的私掠者,还是幸存的窝子人,都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那道高举着敌将首级的身影。
那佝偻的腰背,此刻,仿佛比山岳还要伟岸。
“赢了……”
阿虎喃喃自语。
“我们……赢了!”
“海老爹威武!!”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响彻了整个风吼峡!
“海老爹威武!”
“海王!!”
“海王!!”
那些亡命徒,那些复仇者,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此刻看着海老爹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老渔夫。
而是一个带领他们走出绝望,带来胜利与财富的,真正的王!
海老爹站在船头,迎着血色的夕阳与腥咸的海风,默然不语。
一个属于渔民的时代,结束了。
而一个属于海上之王的传说,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