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勃扔掉了手中的千里镜。
那价值千金的琉璃宝物,就这么摔在冰冷的城砖上,碎成了无数片。
可他一点也不心疼。
他只觉得,自己的胆子,也跟着那千里镜一起,碎了。
“魔鬼……”
赫连勃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像是被扼住了脖子的野狗。
“他不是人……是魔鬼!”
他猛地尖叫起来,那声音凄厉、尖锐,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完全不像是一个统一了草原的雄主能发出来的。
站在他身后的副将巴图,被这声尖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大……大单于,您怎么了?”
“噗——”
赫连勃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皮甲。
“大单于!”
巴图和周围的亲卫们大惊失色,连忙冲上来。
“滚开!”
赫连勃一把推开他们,他猛地拨转马头,那张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正对着自己那黑压压的十万大军。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这一生中,最惊恐,也最响亮的一道命令。
“撤!!!”
“全军撤退!!!”
“快撤——!!!”
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和破音的颤抖。
整个沙戎军阵,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士兵,所有的百夫长、千夫长,全都懵了。
撤?
为什么要撤?
那座不设防的城池就在眼前,那堆成山的金银珠宝就在眼前,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巴图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冲到赫连勃的马前,急切地大喊:“大单于!不能撤啊!我们马上就要赢了!您看,那城里……”
“赢?”
赫连勃回过头,用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我们早就输了!”
“从我们踏入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踏进了那个魔鬼的陷阱里!”
“再不走,我们十万人,全都要死在这里!一个都活不了!”
说完,他再也不理会任何人的劝阻,猛地一夹马腹,用马鞭狠狠抽打着自己的坐骑。
那匹神骏的草原宝马发出一声悲鸣,载着它已经失去理智的主人,头也不回地,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赫连勃,第一个,逃了。
主帅的崩溃,就像一根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了全军的恐慌。
士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不懂那高深莫测的“诛心之计”。
他们只看到了自己战无不胜的大单于,吐着血,像见了鬼一样,第一个带头逃跑了!
连大单于都跑了!
那城里,到底藏着多么可怕的东西?
“跑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大单于都跑了!快跑啊!”
“有埋伏!南人的百万大军要杀出来了!”
恐慌,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瘟疫。
它不需要理由,不需要逻辑,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燃起燎原大火。
“轰——”
维持着阵型的十万大军,在这一刻,彻底崩了。
一场精心准备的征服之战,瞬间演变成了一场毫无秩序,丑态百出的大溃败。
后队的士兵想往前跑,前队的士兵想往后撤。
人挤人,马撞马。
一场真正的、血腥的、自相残杀的踩踏,开始了。
————
承天门城楼上。
刘协端着酒杯,姿势都僵了。
他呆呆地看着城外那片混乱的景象,脑子里一片空白。
【哎?】
【怎么回事?】
【怎么……就跑了?】
他看着那黑压压的人潮,突然调转方向,人仰马翻,乱成一锅粥。
他看着无数沙戎士兵丢下手中的弯刀,扔掉身上的皮甲,只为了能跑得快一点。
他甚至看到,那个跑在最前面的,好像就是赫连勃本人。
跑得比谁都快,那姿态,仿佛身后有百万神兵在追赶他一样。
刘协彻底懵了。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不是应该你冲进来,把我抓住,然后一刀砍了我的脑袋吗?】
【我的断头饭呢?我预定好的豪华单间呢?】
【兄弟!你跑什么啊!你的金山还在这里啊!不要了吗?!】
刘协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他想不通。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看着那支曾经气势汹汹的军队,此刻正以一种滑稽而狼狈的方式,正在自我毁灭。
无数士兵在拥挤和踩踏中倒下,被同伴的马蹄踏成肉泥。
那场面,比真正的攻城战还要惨烈。
刘协看着远去的敌军背影,看着那个带头逃跑的赫连勃,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废物!】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说好的亡国KpI呢?你这是在耍我吗?】
【系统!你给我出来!这绝对是bUG!我要举报!我要投诉!】
他越想越气,下意识地,对着那远去的狼狈背影,抬起手,困惑地挥了挥。
那动作,像是在送别,又像是在说:
“哥们儿,别走啊,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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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
清晰地落在了远处,一处隐蔽阁楼里,所有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