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清水河前线,杨家军中军大帐。
肃杀之气,几乎凝成实质。
杨破军正与麾下数名核心将领,对着沙盘推演着下一步的进攻方案。
“凤三娘依山扎营,占据地利,强攻伤亡太大。”一名将领指着沙盘,沉声道,“末将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切断她的粮道。只要她没了粮食,不出半月,军心必乱!”
“可是玄甲骑上次突袭失利,她明显加强了对侧翼的防备,再想绕过去,难了。”
众人议论纷纷,杨破军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他知道,战争已经进入了最关键也最熬人的阶段。
谁先犯错,谁就可能满盘皆输。
就在这时。
“报——”
一声尖锐高亢的通传,从帐外传来。
“京城八百里加急!天使已到辕门!”
“京城?”
帐内所有人都是一愣。
杨破军心中“咯噔”一下。
这个节骨眼上,京城来旨意,难道是……陛下改变主意了?要问罪了?
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脸上不动声色,沉声道:“传!”
很快,一名风尘仆仆的传旨太监,在亲兵的护卫下,走进了大帐。
“圣旨到——”
杨破军立刻率领众将,单膝跪地,帐内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甲胄碰撞的细微声响。
“镇北大将军杨破军接旨!”
“臣,接旨!”杨破军低头,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太监清了清嗓子,展开了那卷黄澄澄的圣旨,用他那独特的、尖细的嗓音,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开头很正常,杨破军和众将都屏住了呼吸。
“朕观天下太平,四海归心,甚是欣慰。”
听到这句,所有将领都懵了。
天下太平?四海归心?
陛下眼睛是瞎了吗?
没看到我们这里几十万大军剑拔弩张,马上就要血流成河了?
杨破军也是眉头一跳,感觉这圣旨的开场白,有点不对劲。
传旨太监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继续念道:
“为彰显我大晏国威,增进君臣情谊,特于下月在京城举办首届‘皇家综合运动会’。”
“运动会?”
“什么东西?”
跪在后面的几个将领,已经忍不住开始小声嘀咕了,脸上全是茫然。
杨破军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只听那太监的声音陡然拔高:
“镇北大将军杨破军、平南侯凤三娘,皆乃我大晏国之栋梁,理应为天下表率。着尔二人,即刻停息边境干戈,各选拔精锐百人,由主帅亲自带队,来京参赛!”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天雷,在每个人的脑子里炸开!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停息干戈?
让我们……去京城参赛?参加那个什么……运动会?
那络腮胡将领第一个没忍住,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传旨太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比赛项目包括:马球、蹴鞠、射箭、摔跤、百步穿杨。”
“此乃君臣同乐之国典,务必准时抵达,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念完了。
整个帅帐,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群被施了定身术的泥塑。
过了足足有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噗……”
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类似放屁的声音。
这声响,像是打破了某种禁忌。
“我……我没听错吧?”一名年轻的将领,扭头问向身边的同伴,声音都在发颤,“天使刚才说……让我们去踢球?”
“好像……还……还有摔跤?”另一个将领接口道,脸上是一种梦游般的表情。
“大将军……”络腮胡将领猛地抬起头,看向杨破军,声音里充满了荒诞和愤怒,“陛下他……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疯了吗?!我们在这里跟那农妇拼命,血都流成河了!他叫我们回去……踢球?!”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把我们当猴耍吗?!”
将领们彻底炸了锅!
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这比打了败仗还难受!
这就好像你正跟仇人拿着刀子准备拼命,马上就要捅进对方心脏了,突然你爹跑过来说:“孩子们别打了,天气这么好,我们来玩过家家吧!”
这谁受得了?!
杨破军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传旨太监手中的那卷圣旨。
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幻不定。
戎马三十年,他经历过无数诡异的战局,见过无数离奇的命令。
但是,像今天这样荒诞的圣旨,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运动会?
蹴鞠?
主帅亲自带队?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那位远在京城的年轻皇帝,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示威?不像。
警告?太儿戏了。
难道……真的是疯了?
……
同样的场景,也在南阳军的营地里上演。
当那份一模一样的圣旨,在凤三娘和她麾下众将面前宣读完毕时。
所有人的反应,和杨家军那边如出一辙。
先是死寂。
然后是不可思议。
最后是冲天的愤怒和茫然。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运动会是什么玩意儿?能吃吗?”
“让我们这些拿锄头、拿刀枪的手,去跟杨破军那帮从小玩马球长大的公子哥比赛?这不是故意羞辱我们吗?”
“还让我们带队去?这他娘的是鸿门宴吧!想把我们骗到京城一网打尽!”
凤三娘的部下们,大多是苦哈哈出身的农民和士兵,他们连“运动会”这个词都听不明白,只觉得皇帝是在变着法子折腾他们,羞辱他们。
凤三娘坐在帅位上,手里捏着那份圣旨的抄本,久久无语。
她的脑子,比杨破军更乱。
她不像杨破军那样,有世代将门的底气。
她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皇帝的这道旨意,在她看来,充满了未知和凶险。
去?
正如手下人所说,这很可能是一场鸿门宴。
她和一百名精锐一旦进了京城,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南阳这几十万大军,群龙无首,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不去?
那就是公然抗旨!
“国典”、“君臣同乐”、“不得有误”,这些字眼,每一个都重如泰山。
她一旦抗旨,就从一个受打压的功侯,变成了一个板上钉钉的反贼。
杨破军正好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对她进行“讨伐”。
到时候,她将彻底失去大义,天下再无她容身之处。
“这……这他娘的到底该怎么办啊?”一名将领愁得直抓头发。
“去是死,不去也是死!这皇帝,心也太毒了!”
凤三娘看着帐外那些整装待发,脸上还带着对未来憧憬的年轻士兵,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不怕死,但她不能带着这几十万信任她的人,走上一条绝路。
这道荒诞到极点的圣旨,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和杨破军,这两只在战场上凶悍无比的猛虎,给死死地困住了。
进退两难。
他们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杀气,所有的怒火,在这道“运动会”圣旨面前,都显得那么的可笑和无力。
大战在即,皇帝却要他们去踢球。
这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