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金銮殿上的空气,比皇陵地宫里还要沉闷。
距离那份来自泉州的八百里加急送达,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兵部尚书李纲,这位在沙场上打滚了几十年的铁血老将,此刻正捧着那份薄薄的战报,双手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
他的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在他身旁,户部尚书孙谦,此刻正用袖子疯狂地擦着眼睛,可那老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赢了……全歼……五十余艘主力战船……一个都没跑掉……”
断断续续的,如同梦呓般的词句,从李纲的牙缝里挤了出来。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天雷,在死寂的大殿中轰然炸响。
全场死寂之后,是火山喷发般的爆炸!
“什么?!”
“全歼?!”
“这……这怎么可能!那可是窝子人集结的全部主力啊!”
“假的吧!这份战报是假的吧!”
满朝文武,无论文官武将,全都疯了。
他们如同被投入滚油的蚂蚱,瞬间乱成一团,嗡嗡的议论声几乎要掀翻金銮殿的屋顶。
那可是五十多艘主力战船,上万名穷凶极恶的窝子人精锐!
不是五十多头猪!
大晏水师最鼎盛的时候,也未必敢说能打出这样辉煌的战绩!
而现在,仅仅凭借一群由渔民、流民、甚至走私贩子组成的“乌合之众”,就……就做到了?
这不符合常理!
这违背了兵法!
这简直是在践踏他们这些人穷尽一生所学的一切知识!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上。
龙椅上,大晏王朝的皇帝,刘协一脸平静的看着战报。
面无表情。
群臣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看不懂。
他们完全看不懂。
面对如此空前绝后的大捷,陛下为何如此平静?
难道……
一个让所有人汗毛倒竖的念头,浮现在他们心头。
难道连这样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辉煌胜利,都……都在陛下的预料之中?
所以,他才会如此平静?
一时间,所有大臣看着刘协的眼神,从敬畏,变成了……恐惧。
一种面对未知,面对神明般的恐惧。
而此刻,刘协的脑子里,则是——
【灭了······】
【这下国运又他妈该涨了?】
许是说曹操,曹操到。
【叮!】
【检测到宿主领导大晏军民,于风吼峡全歼窝子人主力,彻底解决东南沿海之患,极大提振了国民士气与凝聚力!】
【国运值+15!】
【当前国运值:70\/100(欣欣向荣)】
【宿主寿命+15年!】
噗——!!!
当“国运值+15”这几个字在脑海中炸开的瞬间。
刘协只觉得喉头一甜,眼前一黑。
他再也绷不住了。
一口滚烫的鲜血,如同绚烂的烟花,呈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喷洒在了金銮殿那光洁的地板砖上。
“陛下!”
“陛下!!”
小德子那凄厉的尖叫声,成了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点声音。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刘协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回不去了……】
【我真的……回不去了……】
而在满朝文武的眼中,这一幕,却被解读成了另一个版本。
陛下,为了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战,殚精竭虑,耗尽了心血!
如今大局已定,他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这是心血耗尽之兆啊!
一瞬间,以裴文若为首,所有大臣“噗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陛下圣明!为国分忧,乃臣等本分!陛下万万要保重龙体啊!”
悲怆而崇敬的呼喊,一时响彻云霄。
皇帝刘协吐血昏厥了。
————
养心殿内,刘协静静地躺在龙床上,太医们进进出出,一个个面色凝重,却又难掩激动。
“陛下只是心力交瘁,忧思过度,并无大碍,静养即可。”
这个诊断结果,让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而在政事堂外。
丞相裴文若,正独立于庭院之中。
他没有去看望昏迷的陛下,也没有去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
他就那么站着,手中捏着那份已经快被他盘出包浆的“风吼峡大捷”战报,仰头望着天,一动不动。
从清晨,到日暮。
他像一尊石雕,任由光影在他身上流转。
周围的官员来来往往,却没有任何人敢上前打扰。
所有人都知道,丞相大人,又进入那种“悟道”的状态了。
每当陛下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后,丞相大人都会这样。
而每一次“悟道”结束,他都会为世人揭开一层陛下那深不可测布局的神秘面纱。
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终于,当最后一缕晚霞即将消失在地平线时,裴文若,动了。
他缓缓地、郑重地,将那份战报收入袖中。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庭院中那些或站或坐、一直默默等待着他的同僚们。
他的眼神,清澈、明亮,带着一种大彻大悟后的通透与震撼。
“诸位,我……悟了。”
裴文若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在场所有人的心神,都为之一振。
“窝子人之患,已非一日。朝廷水师积弊已久,战船老旧,兵卒懈怠,早已不堪一击。这一点,我们知道,陛下,更是一清二楚。”
他缓缓开口,条理清晰,一步步引导着众人的思绪。
“所以,当窝子人大举来犯之时,陛下为何力排众议,不造新船,不派陆军?”
“因为陛下知道,没用!临时抱佛脚,不过是白白耗费国帑,让将士们去送死!”
“那陛下该怎么办?”
裴文若自问自答,声音陡然拔高。
“于是,陛下颁布了第一道旨意——禁海令!”
“当时,我们都以为,陛下是要‘釜底抽薪’,让窝子人无利可图,自行退去。现在想来,我等何其浅薄,何其可笑!”
他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禁海令,真的是为了逼退窝子人吗?不!它的真正目的,是‘破’!”
“打破沿海军户渔民们安逸的生活,夺走他们赖以为生的渔船和盐田,将他们逼入绝境!让他们对窝子人,产生不死不休的仇恨!”
嘶——
在场的大臣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原来……是这样?
“然后,是第二道旨意——准许私掠,缴获归己!”
裴文若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这道旨意,是‘立’!”
“当仇恨的火种已经点燃,陛下又亲手递上了一把最锋利的刀!他告诉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去吧,去复仇,去抢夺!你们失去的一切,都可以从敌人身上,百倍千倍地拿回来!”
“陛下以广阔的东南沿海为‘蛊盆’,以凶残的窝子人为‘毒药’,以千千万万被逼上绝路的沿海百姓为‘蛊虫’!”
“让他们在最真实、最血腥的战场上,互相厮杀,互相吞噬,优胜劣汰!”
“那些懦弱的,怕死的,不够狠的,都会被淘汰!”
“而最终能够活下来,并且不断壮大的,会是什么?”
裴文若张开双臂,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如同神棍般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呐喊。
“是‘蛊王’!”
“是一群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对这片大海了如指掌,战斗经验无比丰富,战斗意志无比顽强的……蛟!”
“海蛟队!怒涛盟!复仇号!”
“他们,就是陛下亲手为我大晏,炼出来的第一批……蛊王!”
“这,才是陛下真正的目的!”
“为国练兵!养蛊成军!!”
轰!!!
“养蛊成军”四个字,如同一道九天神雷,劈在了每一个大臣的天灵盖上。
他们全傻了。
他们全呆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禁海令、私掠许可、不派援兵、分文不取……
这一切荒唐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宏大、如此冷酷,又如此高效的惊天布局!
以敌为砥,以民为兵!
在不知不觉间,为大晏锻造出一支真正无敌于海上的雄师!
这是何等的手笔!何等的气魄!
想通了这一切的大臣们,再也无法站立。
他们“噗通”一声,再次朝着养心房的方向,五体投地,深深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