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元年的夏天，在蝉鸣与骤雨中悄然来临。长安城仿佛一个巨大的熔炉，既有市井坊间的喧嚣燥热，也有太极宫深处的波谲云诡。李无垢如同一叶扁舟，在这时代的洪流中，小心翼翼地驾驭着方向。
赋税核查的风波，在戴胄雷厉风行地抽查了包括霍国公封邑在内的三处勋贵田庄，并上奏“账目清晰，并无虚报”后，暂时平息了下去。那位王御史被罚俸三月，以儆效尤。但李无垢清楚，这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较量，在更深的层面进行着。
《氏族志》的修订工作，在房玄龄、高士廉等人的主持下，紧锣密鼓地进行。消息不断从门下省泄露出来，每一次品级的调整，都牵动着无数世家大族的神经。关陇军事贵族和部分寒门出身的功臣地位被显着提升，而一些山东旧族则被刻意压制。朝堂之上，看似平静，但奏对之间，时常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角力。李无垢谨守本分，专注于军务，对这类涉及根本利益的纷争，始终保持距离，只听不言。
这一日散朝后，李世民单独留下了李无垢、房玄龄和杜如晦，在甘露殿后苑的水榭中议事。水榭临湖，荷香阵阵，清风徐来，驱散了夏日的闷热。
“无垢，左武卫和玄甲军的新式操练法，推行得如何了？”李世民剥着一颗冰镇的葡萄，看似随意地问道。
“回陛下，”李无垢躬身答道，“新式马具已配备完毕，骑兵战力确有提升。结合药师公（李靖）制定的合击战术，将士们演练纯熟，士气高昂。只是……”他略一迟疑。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李世民抬眼看他。
“只是新式强弩耗资巨大，工部督造进度稍缓。且边军诸镇，对此新法接受程度不一，恐需时日统一。”李无垢如实禀报。这是实情，改革总会遇到阻力，尤其是触及既得利益和旧有习惯时。
李世民点点头，将葡萄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道：“嗯，此事急不得。药师与朕商议过，强军非一日之功。眼下，倒有一事，需你留心。”
房玄龄接口道：“无垢，近日鸿胪寺奏报，突厥、吐谷浑、高昌等国使者，往来长安愈发频繁。表面上是朝贡贸易，但据察，有些人暗中与朝中某些官员过从甚密。尤其是……与一些对《氏族志》修订心怀不满的世家，有所接触。”
李无垢心中凛然。内外勾结，这是最危险的信号！
杜如晦补充道：“陛下已密令百骑司加强监控。然，敌暗我明，防不胜防。你执掌禁军，负责京畿防务，需格外警惕，严防有人借机生事，尤其是……宫禁安全。”
李无垢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是要他加强对皇宫、特别是皇帝安全的护卫！他肃然道：“臣明白！臣即日起，加派玄甲精骑，轮值宫禁要地，并密查与蕃使过往甚密者之背景！定保陛下与宫城万无一失！”
“嗯，你办事，朕放心。”李世民擦了擦手，目光深邃地望向湖面，“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有些人，总是不甘寂寞。无垢，你年轻，位高，又得朕信重，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行事需更加沉稳，莫要授人以柄。但该亮剑时，也绝不可手软！”
“臣，谨记陛下教诲！”李无垢沉声应道。他知道，这是天子的提醒，也是信任。
离开皇宫，李无垢心情有些沉重。山雨欲来风满楼。内部的倾轧，竟然开始与外部势力勾结，这无疑让局势更加复杂危险。他立刻返回左武卫官署，召来心腹将领，重新部署宫禁防务，加强了玄武门、承天门等要害部位的守卫力量，并派出手下最精干的斥候，暗中监控几家与蕃使往来频繁的官员府邸。
忙完军务，已是华灯初上。李无垢没有回府，而是信马由缰，在长安街头缓缓而行。夏夜的长安，比白日更多了几分繁华与魅惑。酒楼茶肆灯火通明，胡姬当垆，歌舞不绝；曲江池畔，画舫如织，丝竹悦耳。士子游人，摩肩接踵，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然而，在李无垢眼中，这繁华之下，却隐藏着无数暗流。他系统地图的全景模式下，能隐约看到一些代表敌对或中立的光点，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闪烁、移动，有些甚至试图接近一些重要的官署和府邸。虽然目前尚无过激举动，但这种潜在的威胁感，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行至平康坊附近，一阵熟悉的香气传来，是丫丫最爱吃的“胡麻饼”。李无垢心中一动，下马买了几个，用油纸包好。想起妹妹馋嘴的模样，他冷峻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回到霍国公府，丫丫果然还没睡，正坐在灯下刺绣，等着他回来。见到哥哥手里的胡麻饼，她立刻放下针线，欢呼一声跑了过来。
“哥，你最好啦！”丫丫拿起还温热的饼，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睛。
看着妹妹无忧无虑的样子，李无垢心中一片柔软。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守护这样的笑容吗？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李无垢替她擦掉嘴角的饼屑，“今日功课做了吗？”
“早做完啦！”丫丫含糊不清地说，“我还临摹了你书案上那幅字呢，房伯伯说我有进步！”
李无垢的书案上，放着他闲暇时临摹的王羲之《兰亭集序》（此时应为唐摹本），丫丫受他影响，也开始习字。
“哦？拿来我看看。”李无垢饶有兴致。
丫丫跑回书房，拿来一张宣纸。上面的字迹虽显稚嫩，但结构端正，笔锋间已有了些许力度，看得出是下了苦功的。
“不错，有长进。”李无垢点点头，鼓励道，“不过，‘永’字这一捺，还需再舒展些。习字如练功，贵在坚持。”
“嗯！我知道啦！”丫丫用力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着哥哥，“哥，你最近好像很累，是不是朝中事情很多？”
李无垢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无事，都是些寻常公务。你不用担心，好好读书习字，把身子养好就行。”
安抚好丫丫，看着她睡下，李无垢才回到书房。他摊开一张长安城防图，结合系统地图和今日得到的信息，再次推演可能发生的各种突发状况以及应对方案。直到深夜，他才吹熄灯火，和衣而卧。
然而，他并未真正入睡。《龙象般若功》在体内缓缓运转，气血奔流不息，精神却保持着一丝清明，如同蛰伏的猎豹，警惕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这是他突破至炼体境中期后获得的能力，可以进入一种类似“蛰龙眠”的状态，身体得到休息，感知却更加敏锐。
果然，到了后半夜，万籁俱寂之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衣袂破风声，从府邸外墙的方向传来！
李无垢骤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有人夜探霍国公府！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如同鬼魅般来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月光下，一道模糊的黑影，正如同壁虎般，紧贴着高墙，向府内潜行而来！身手极为矫健，绝非普通毛贼！
“终于来了吗？”李无垢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没有惊动护卫，而是深吸一口气，体内《龙象般若功》骤然加速，《战神图录》残篇对“势”的领悟自然流转，整个人气息瞬间收敛到极致，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他倒要看看，这深夜来访的“客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这山雨欲来之夜，正好活动活动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