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
幽幽的唤音自门外传来。
是飘渺的、低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像是在咀嚼着什么,含糊不清地唤着,吐字不甚清晰,像是模仿大人讲话学语的幼儿,生疏又笨拙地吐出这些于它而言分外生涩的音节。
落入耳中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昔和没动。
匕首被抽出来压在手掌下。
艳红的指甲在门板上来回晃动摸索,扭曲成麻花的手指拨弄着扣上的屈戍。
伴随着慢悠悠的长鸣,月光在地上掷下清影。
少女眯起眼睛去看,在看清楚不速之客的下一秒兀地睁大了眼睛。
该怎么去形容它?
这是个如纸片般单薄的、伶仃的长条身影。它直挺挺地立着,错位的五官潦草地长在圆圆的脸上,简直像幅可笑的儿童画。
手臂从笔直的不能再笔直的平肩垂至地面,五个没有掌心的手指软面条似地拖拉在不平整的土地里,红指甲沾了土变得灰扑扑的。
怪异、惊悚。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刀柄。
肌肉瞬间绷紧,慢慢调整发力姿式,目光死死地盯着它。
“小和,小和……你睡了吗?”
“小和?小和?”
它来来回回重复这几个字,歪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长长的手臂慢慢的、试探着爬进来。
涂了口脂般抹开大片红色的嘴巴张了又合,发出声声招魂似的轻唤。
“小和……”
它进来了。
以瞬移的姿态乍然出现在她的床头。
枯瘦干瘪的手指在床边摸索着,两只鲜红的眼睛齐齐往下看,横长在左半边脸的嘴巴张开,吐出纸片裁成的舌头。
“小和,你睡了吗?”
脑袋低了下来凑到枕边,她可以看见它脸部的毛孔……
不,不对,不能用毛孔这个词。
它的脸部皮肤类似聚苯乙烯塑料的材质,表层平整光滑,脸部的轮廓会在月光下流动圆润的光泽。
“……你睡了嘛?”
夜晚是闷热、寂静的。
此时没有起风,它说话时亦没有气体在流动,但昔和却感受到一股阴气爬上脸颊。
“呼——”
回答它的是铮亮的匕首,锋利的刀面划破空气发出短暂微弱的轻响。
迅速攻击时带起身上盖着的被子,薄薄的布料笼下,在一定程度上遮挡了视野,为她的进攻提供了掩护。
刀刃撞上像是钢铁一样的东西,发出锵的长音。
“啧——”
感受到顺着匕首传导到手掌的震颤,少女及时转变策略,收刀迅速贴近身位。
趁着这货没有反应过来,昔和凌空一脚踹在它的腰腹位置借力上跃,顺带狠狠地给它的脸来了一下,在空中后空翻落地,立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
“小和……”
脑袋一百八十度旋转,两只红瞳直勾勾的盯着她。
它没有脖子,自然也没有声带,不知道从哪儿发出如此阴森的声音。
“叫什么叫还没死呢,用不着你喊魂。”昔和不客气地怼道:“声音难听死了,少讲点吧,外面鸡叫的都比你好听。”
她太冷静了,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样子,那怪物竟然愣住了。
鲜红的指甲挠了挠空空如也的头顶,它啊了一声,像是程序运行一半发现报错的机器。短暂的纠结卡壳之后,它决定放弃思考,面露凶光朝她扑来。
然而才扑到一半,一股香风袭面。
紫色半透明的蝴蝶凭空出现,扇动着翅膀穿过它的身体。而在它们飞走后,它的身体迅速老化腐朽,皮肤表面生出大块的锈斑。它瞬间失去了活力,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开始腐烂融化,最后变成了一摊黏糊糊、散发着恶臭的脂油。
众所周知,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真恶心啊。”
昔和发出无意义的感叹,轻巧地越过这滩脂油,扑倒在床上抓着被子翻滚几圈直到抵着墙壁才停下。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危险解决,今天晚上应该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过来打扰她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昔和两眼一闭,梦会周公去了。
“小和小和小和——”
急促的呼唤声把她从梦里拽醒,昔和睁眼就看见泪流满面的苗伶抖着手摇晃自己。
意识到事态紧急,昔和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不及整理自己的形象便被拽着胳膊拉到侧卧。
先前还嗔怪着她挑食的老人双目凸起,神情惊惧地倒在地上,心口破了个大洞,流出来的血将空气染腥。
这一幕冲击力巨大,昔和后退几步撞到了墙壁。
“呜呜……小和……”
苗伶伏在她肩头处泣不成声,眼泪烫到了皮肤,昔和没忍住哆嗦一下。
用胳膊挽住苗伶的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脊,昔和说:“冷静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苗伶狠狠地擦一把眼泪,把哽咽憋进了喉咙里,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有、有人把我们门前的灯给砸掉了!”
她的声音尖锐,话语里面夹杂着浓重的恨意与愤怒。
“阿婆今晚睡到一半突然惊醒告诉我她心里不安,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让我夜起去看外面的灯。”
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她的五官扭曲得可怕,“是谁砸了我家的灯……”
昔和听完只觉得恍惚。
“苗伶,你听我说……”
她抓住苗伶的手腕,四目相对,她愣住了。
嗓子忽然间变得好干涩。
“前天你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咱们村里来了一个赤脚大仙,大仙在村口遇到了刘老爷子……”
意识到昔和接下来说的话信息量巨大。
苗伶整个人都在抖,她强迫自己伸直手指,双手握拳又松开,深呼吸吐气,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
“你继续说……”
“大仙说刘老爷子死期将至,但他愿为老爷子想个法子来规避死劫。”
接下来的话他们是在屋子讲的,可架不住昔和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还是让她听到了。
“那个办法就是替死,只要在老爷子咽气后的二十四小时内让另一个老人死去,老爷子便会死而复生。”
昔和摸着她冰凉无温度的手。
她安慰道:“这听起来有些荒诞,那个人估计是个骗子吧。”
虽然她确实感受到邪术施展的痕迹,但在人类伤心的时候要尽量说一些无意义的宽慰的话。
“呵……最好是骗子。”
磨得铮亮的斧头在月光下反射出锋利的光,她扯了下嘴角,表情似笑非笑。
“不然我就要砍掉他们全家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