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盯着倒影里那个搭在他肩上的长衫男人,冷汗顺着脊背滑下。那手指苍白,指甲泛青,正缓缓指向石室深处。他喉咙发紧,可没再回头——上一次空无一物的教训够疼了。
他猛地抬手,用断鼓槌的残端狠狠戳向自己大腿。剧痛炸开,眼前那层雾似的幻象裂了道缝。他趁机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神智瞬间清醒。
白小染还在他肩上趴着,耳朵贴着脖颈,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指尖沾了点温热的湿意,像是狐崽子在梦里流了泪。
“醒醒。”他低声道,没反应。
他想起奶奶笔记里夹着的那张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半段咒语,字迹被水浸过,只剩几个残符。他没资格质疑这玩意儿能不能用,现在手里连根完整的鼓槌都没有。
他咬破指尖,血滴在白小染眉心。那点红痕刚落,她额头的绒毛忽然炸了一下,像是被烫到。
“奉请……白……”他照着残符念,舌头打结,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
石室突然一震,地缝里的黑气猛地缩了回去,像是被什么惊到。白小染的耳朵动了动,睫毛颤了颤,可还是没睁眼。
陈小满急了,一把将她抱下来,捧在手心,“你再不醒,黄大贵就真成废人了!”
话音未落,黄大贵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抽搐起来。他胸口的衣服被无形之力撕开,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线,正顺着经络往心脏爬。
柳七爷的声音从地底传来:“你不废灵根,我就让他经脉寸断。三息之内,选一个。”
陈小满抬头,熔金眼瞳正冷冷盯着他。
“一。”
他低头看白小染,小狐狸蜷着身子,尾巴尖微微发抖。
“二。”
黄大贵的嘴角渗出血丝,牙齿咬得咯咯响。
陈小满把断鼓槌狠狠插进地面,五枚铜钱滚出来,沾着血和灰。他抓起一把,按在白小染背上,“你要是再睡,我以后供果全换成辣条,香火钱烧冥币带二维码。”
铜钱突然亮了下,微弱得像快没电的手电筒。
“三。”
柳七爷蛇尾一扬,黄大贵惨叫出声,膝盖砸在地上。
陈小满闭眼,深吸一口气,把手掌按在五仙牌位上——那是当年堂口初立时,他跪着发过誓的地方。
“主仆契,我在,你在。”他低声说,“你要不起来,以后我死哪儿你都得给我收尸。”
话音落,掌心猛地一烫。
白小染浑身一震,眼睛骤然睁开。
那不是狐瞳,也不是人眼,是两团流动的金火。她身体腾空而起,身形拉长,长发如瀑散开,赤红的狐火从脚底燃起,一路烧上头顶。十尾在身后展开,每一根都缠着暗金纹路,像古老的锁链。
石室温度骤升,黑气碰到狐火“滋”地化作青烟。柳七爷第一次后退了半寸,蛇身微缩。
“天仙……”他声音低了几分,“你竟还留着真身?”
白小染没理他,一掌拍出。金火凝成掌印,轰在黄大贵胸口。那层黑线瞬间崩裂,像是被烧断的蛛网。黄大贵瘫软倒地,喘得像破风箱。
她转身,目光落在陈小满脸上。
那一瞬,他脑子里突然多了点东西——不是声音,也不是画面,像是一段压了百年的记忆碎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意识。
“我不能再输给你一次。”
这句话没出口,可他听见了。
他喉咙发紧,“你当年……是不是也在这儿?”
白小染没答,只是抬手,狐火在三人周围结成半圆结界。火光映着她侧脸,眉心那点朱砂红得刺眼。
柳七爷冷笑一声,蛇尾扫过地面,裂缝再次裂开,更多黑气涌出,却在靠近结界时被灼成灰烬。
“你以为觉醒就赢了?”他声音阴沉,“这阵法压你七成力,十尾变不了命格。你护不住他多久。”
白小染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沙哑:“护到死为止。”
陈小满突然觉得肩头一沉,转头看去,白小染身形缩小,重新化作少女模样,脸色苍白,靠在他肩上喘息。狐火没灭,可明显弱了,像是风里摇晃的烛火。
“你还撑得住?”他低声问。
她抬眼,勉强笑了笑,“比你上次喝断片后扛着我回出租屋那回,强多了。”
陈小满一愣,“你记得那事?”
“你边走边唱《爱情买卖》,还说我毛茸茸的尾巴像拖把。”她闭了闭眼,“我说你再唱一句,我就放火烧你裤子。”
他差点笑出声,又硬憋回去。
黄大贵在地上翻了个身,有气无力道:“你们俩……能不能等活过今晚再秀?”
柳七爷盯着结界,熔金眼瞳微微收缩。他缓缓抬起蛇尾,指向陈小满,“你奶奶被锁百年,你仙家觉醒不过片刻。你猜,她现在最怕什么?”
陈小满皱眉。
“不是死。”柳七爷低笑,“是看着你,一步步走进她当年走过的路。”
白小染猛然抬头,眼中金火一闪。
柳七爷继续道:“她烧纸钱,不是赎罪,是求我别碰你。她每年偷偷加固阵眼,不是为了封我,是为了拖时间,等你长大,等你逃开。可你来了。你非但来了,还把她最后的退路,亲手烧了。”
陈小满拳头攥紧,“你少在这装悲情反派,你折磨她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些?”
“折磨?”柳七爷声音忽然低了,“我若真想她死,百年前就让她魂飞魄散。我留她一口气,一年一年,看着她老,看着她衰,看着她求我放过你——这才是折磨。”
白小染忽然站直,一步跨出结界。
“你当年骗她入阵,抽她三魂六魄镇压你,现在倒说得情深义重?”她声音冷得像冰,“她烧纸钱,是因为你知道她最怕鬼节。她跪堂前,是因为你知道她最重香火。你不是恨她,你是懂她,所以才用她最在乎的东西,一刀刀割。”
柳七爷沉默。
陈小满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白小染没回头,只轻轻说:“因为我也在场。”
石室安静了一瞬。
柳七爷忽然笑了,“原来是你。百年前那个躲在梁上的小狐妖,偷听完了全过程。”
白小染抬手,狐火在掌心盘旋,“我不是偷听。我是她请来的护法。”
陈小满脑子嗡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没拦住。”她声音低了下去,“我来晚了。等我冲进去,镇魂钉已经钉下最后一根。”
柳七爷缓缓抬头,“所以你恨我,也恨她,是不是?”
白小染没答,只是抬手,狐火凝成一道锁链,直指柳七爷眉心。
“这次。”她一字一顿,“换我来钉。”
柳七爷蛇身绷紧,熔金眼瞳骤然收缩。
白小染的锁链离他眉心只剩半寸,却再难前进分毫。
她嘴角忽然溢出一缕血,顺着下巴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