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膝盖重重砸在地面,碎石硌进皮肉。他没去管,右手死死抠住一根断裂的金属杆,借力往上撑。嘴里那股铁锈味越来越浓,每一次呼吸都像吞着沙子。机器的嗡鸣声还在头顶盘旋,三十六个舱体的光已经变成暗红,像是烧到尽头的炭火。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狐,耳朵贴着胸口,一动不动。指尖碰了下她的鼻息,若有若无。
“还没完。”他哑着嗓子说,“我还能站。”
话是说给她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咬破舌尖,一股刺痛直冲脑门。寒气从骨缝里渗出来,阴煞命格残存的力量被强行抽调,四肢百骸像是被钉进了冰锥。他闭上眼,不再看那台黑得发亮的机器,也不再看林悦站在高台上的背影。而是把全部心神沉下去,往体内最深处探。
那里有一缕极细的黄光,几乎快熄了。
——黄仙的气息。
他记得奶奶说过,黄大贵这老家伙贪生怕死,最爱躲懒,可一旦认了主家,宁肯耗尽修为也不会断了香火情。当年陈家出事那夜,就是他拼着魂飞魄散,把刚出生的小满从血泊里叼了出来。
“老黄!”他在识海里吼,“醒一醒!现在就得醒!”
没人回应。
他又咬了一口,这次是手腕内侧,血顺着掌心流下来,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用血在意识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那是奶奶教的请神阵简式,不成章法,但带着血脉印记。
“你不是说要活到千岁吗?千岁酒还没喝呢,就敢睡?”
血珠滚落第三下的时候,心口突然一烫。
一道微弱的光影浮了出来,佝偻着身子,像个风干的老树根。黄大贵的虚影摇晃着,脸上沟壑纵横,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小满?”
“是我。”陈小满喉咙发紧,“你得帮我。”
“帮……不了多少了。”黄大贵喘了口气,每吐一个字,身形就淡一分,“我这条命,早该还给你奶了。撑到现在,就为了等你这一声。”
“别说这些。”陈小满摇头,“告诉我,那机器怎么破?正面攻不进去,护盾会学我的招。”
黄大贵抬起手,颤巍巍指向机器中央:“那东西……不是纯灵器……是‘灵导复合体’……三核联动,但真正要命的是中间那个转换器。它连着地脉,供能靠吸活人阳气,一旦炸了,整座大厦的地基都会塌。”
陈小满盯着那台漆黑的装置,目光扫过支撑柱:“我去拆核心?”
“别撞护盾!”黄大贵突然提高音量,随即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像风吹的蜡烛,“护盾是活的,越打越强……你要找它的频率共振点……在……第三根柱子后面……有个接驳口,裸露的符文环……用你的血去触,打断能量回路……就能让它停一秒。”
“一秒?”
“够你冲进去。”黄大贵眼神涣散,“可你也只有一次机会。错过,护盾就会升级成领域,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陈小满沉默了一瞬,抬头看向高台。林悦正低头看着数据板,手指滑动,神情专注。主控舱里的女孩眉头紧锁,手指微微抽动。
“你怕打雷。”陈小满低声说,“她也怕。”
黄大贵没听清,只是喃喃道:“我快撑不住了……这具残魂,留不住了……”
“不准走!”陈小满猛地伸手,仿佛能抓住那缕光,“你还欠我一场酒!你说你要看着我成家立业,要当我孩子的干爷爷!你现在睡过去,算什么?”
黄大贵笑了下,眼角裂开一道细纹:“傻孩子……我早就不是活人了……能多看你一眼,都是偷来的时辰。”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点点星屑,飘散在空中。
“等等——!”陈小满伸手去抓,只捞到一缕温热的风。
那光彻底灭了。
他跪在地上,拳头砸向地面,指节破裂,血混着灰尘糊在一起。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和嘴角的血混成一道,滑到下巴,滴在金属板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抬起头。
机器的轰鸣依旧,但他的耳朵里已经听不清别的声音。只有刚才那几句话,在一遍遍回放。
*第三根柱子后面……符文环……用血去触……*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在抖,但站住了。
桃木剑就在不远处,剑身插在裂缝里,微微震颤。他走过去,弯腰握住剑柄,用力拔出。剑刃划过地面,拖出一串火星。
他一步步走向第三根支撑柱,脚步越来越稳。
柱子背面果然有个凹槽,里面嵌着一圈泛着青光的符文环,像是电路板和古老咒印的结合体。几根细线从中延伸出去,连接着主机器。
他举起剑,割开手掌,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滴在符文环上。
青光猛地一闪。
整个空间忽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机器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所有舱体的光芒同时闪烁了一下,像是心脏漏跳了一拍。
成了!
陈小满没有犹豫,提剑就要往前冲——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地上那滩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某种力量吸走,顺着缝隙流向地下深处。
他猛地顿住。
血不是白流的。
这机器,正在喝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