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但陈小满没动。
他跪在废院中央,额头抵着镇渊盒的盖面,像是在听里面的声音。左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整条胳膊黑得像烧焦的木头,右肩脱臼的地方还在渗血,一滴一滴落在盒子边缘,被那第九圈符文缓缓吸进去。
就在这时,手腕内侧传来一阵细微的爬动感。
之前那滴从盒角渗出的透明液体,顺着掌纹钻进了皮肤,现在正往经脉深处游走。它不烫也不冷,却像一根细针,在混沌的识海里轻轻扎了一下。
陈小满猛地睁眼。
空气变了。不是风,也不是气味,而是那种藏在地底下的动静——像有人用指甲刮着石头,一声接一声,断断续续,却又无处不在。
他撑地想站起来,左手刚发力,指尖就碰到了一块湿泥。那泥印子不对劲,是倒着爬的,像是某种东西从地上钻出来后又缩回去,留下的痕迹逆着水流方向。
屋檐上还在滴水,可有一滴悬在半空,停了一瞬,才落下。
“鬼打墙要成了。”他低声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他没再试站,直接盘膝坐稳,把镇渊盒放在腿上。盒子第九圈银线微闪,那是白小染的气息,弱得像快熄的灯芯,但还在跳。
巷子里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走得很慢,路线却奇怪。他拖着伤腿挪到院口,看见三个居民在老槐树下来回绕圈。一个拎着菜篮的老太太嘴里念叨:“我家就在前面啊……怎么又回来了?”另一个年轻人扶着墙,额头全是汗,脚步越来越乱。
更远的巷尾,有孩子哭,但看不见人影。
陈小满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清醒了些。他靠近那个老太太,左手搭上她后背,灵力轻探。
记忆碎片涌进脑海——她买完菜拐进巷口,抬头看了眼天,然后一切重复。同样的树,同样的砖缝,同样的水洼,走了两个小时,一步没出这个路口。
“不是迷路。”他收回手,“是被人按了循环键。”
他掏出镇渊盒,盒身突然震了一下,第九圈银光闪了两下,像是回应什么。与此同时,怀里那个装黄大贵的布袋猛地抖了三下。
一道断断续续的神念钻进耳朵:“……海外……血脉共鸣……他在借阴巷养魂……”
声音戛然而止。
布袋不动了,里面的黄大贵再次陷入沉睡。
陈小满盯着盒子,眉头越皱越紧。柳七爷明明被锁进镇渊盒,九重符文全部闭合,连蛇骨都化成灰了。可这股阴气波动,频率跟他当初现身前一模一样,只是更散,更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声。
“封印没破,但他还能影响外面?”他喃喃道,“隔着海也能抽丝?”
他闭上眼,试图用灵识扫查地脉。可刚释放一丝感知,左臂就猛地一抽,皮肤裂开细缝,黑气顺着血管往上爬。疼得他差点栽倒。
不能再硬来。
他深吸一口气,用残血在掌心画了个静心印,灵力顺着经脉缓缓流转,勉强压住体内乱窜的邪气。镇渊盒上的银线微微发亮,像是在帮他稳住节奏。
这一次,他不再主动探查,而是借着白小染那缕气息当引子,反向追溯阴气源头。
识海中画面浮现——
一片漆黑海面,浪不大,但水色发紫。一座孤岛矗立中央,岛上石台刻满扭曲符文,正中央盘着一团黑雾,隐约能看出蛇形轮廓。那东西每呼吸一次,就有丝黑气穿透空间,直插地下,最终汇入阴阳巷的地脉节点。
不是逃跑。
是在远程牵引。
用这条街当养料,一点点恢复魂体。
“所以刚才那一战……”陈小满睁开眼,眼神冷了下来,“根本没斩断根,只打断了他的触手。”
他抬手结印,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地面,沿着五行节点残迹布下简易结界。光芒一闪而过,像给整条巷子罩了层薄纱,至少能挡住新一轮的鬼打墙扩散。
做完这些,他已经喘得厉害,额角青筋突突跳。左臂的黑痕又蔓延了一寸,手指开始发麻。
镇渊盒忽然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银线,而是整个盒子发烫,第九圈符文快速闪烁,像是在警告什么。
陈小满低头看去,发现盒角又渗出一滴液体,比之前更细,几乎是透明的,像玻璃拉出的丝。它慢慢滑到盒边,悬在那里,晃了两下,却没有落下。
他伸手想去碰。
那滴液体突然一颤,自己弹了起来,直奔他眉心。
他本能地偏头,可那东西太快,擦过眼角,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划痕。
下一秒,他眼前黑了一下。
不是晕,是视野被什么东西覆盖了——
他看见自己站在一条长街上,两旁全是老屋,灯笼全灭,只有雨水顺着屋檐滴落。远处站着五个模糊人影,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他知道那是五大仙家。
可他们的影子……是歪的。
而且,影子的头,全都转向了他。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很轻,像贴着耳膜说话:
“你封得住一次,封不住命。”
他猛地后退一步,靠在墙上,心跳如鼓。
镇渊盒静静躺在地上,第九圈符文不再闪,银线也暗了下去。
白小染的气息消失了。
黄大贵的布袋没有再动。
巷子里的鬼打墙暂时停了,居民们茫然地走出圈子,以为自己只是记错了路。
没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陈小满抬起手,抹掉眼角那道血痕。伤口不深,但血是温的,流得特别慢,像黏住了一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纹。
那滴没沾到他的液体,此刻正缓缓缩回盒角,像蜘蛛收线。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在看我?”
话音落,镇渊盒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像是锁扣松动了一瞬。
紧接着,盒底渗出一点黑水,顺着裂缝往外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