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的震颤像一根针,刺穿了血光与金光交织的轰鸣。陈小满的手指还死死扣在铃身上,掌心的血被震得发麻,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巨石符文上,竟没有立刻散开,而是凝成一颗颗暗红的小珠,微微跳动。
邪修头目胸口那块黑石已经嵌进皮肉,血管如蚯蚓般扭动,整条右臂泛出紫黑色。他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你听见了吗?它在叫。”
陈小满没答。他听见的不是声音,是心跳——和铜铃共振的,像是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醒了。
就在那瞬间,一道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不带回音,也不缥缈,就像小时候奶奶蹲在灶台边,一边搅着药糊一边叮嘱他别喝生水那样平常。
“小满,别怕你的命格——它是钥匙,不是锁。”
他猛地一颤。
这声音太熟了。熟到他几乎想伸手去摸裤兜里的旧玉佩,可他知道那玩意儿早在上个月就被他摔成了两半。
“掌堂灵力要稳住封印,得和核心‘对上号’。”奶奶的声音继续说着,语速不急,却字字砸进他耳朵里,“别人靠仙家附体,你靠的是命里带的‘阴’。你越躲它,它越暴,可你要敢迎上去……它就是开锁的那根铁丝。”
陈小满抬头,盯着巨石中央那团剧烈闪烁的符文。金光被血色撕扯得支离破碎,可就在某一瞬,他察觉到一丝微弱的银芒从裂缝里渗出,像月光照进井口。
他忽然明白了。
从小到大,村民说他是“阴煞孤星”,克父克母,见鬼招邪。可奶奶从没这么说。她只是每年七月十五把他关屋里,烧一堆古怪的纸钱,然后往他手腕画一道朱砂符。
原来她早知道。
这命格不是灾,是资格。
邪修头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盯来,眼中血丝密布:“你在听谁说话?!”
陈小满没理他。他闭上眼,不再压制体内翻涌的寒意。那股自小缠身的阴冷,此刻顺着经脉缓缓流淌,不再像刀割,倒像是老朋友拍了拍他的肩。
他舌尖一咬,血雾喷在眉心,低声念出请神诀里最古老的一句:“幽冥有引,孤星为灯。”
四周空气骤然一沉。
白小染被钉在半空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睫毛颤动。黄大贵靠在石头上的脑袋抬了抬,喘气声变得急促。灰仙尾尖的血珠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巨石上的符文,震颤慢了下来。
邪修头目怒吼一声,双手狠狠将黑石往胸口按去。血光暴涨,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数十根血链从地下钻出,直扑陈小满面门。
他不动。
任由血链擦过脸颊,在皮肤上划出几道细痕。他只把右手缓缓抬起,指尖蘸血,在地上划下一小段残符——歪歪扭扭,缺角少划,却是奶奶曾在梦里一笔一画教他的“共鸣引”。
符未成,但巨石一角突然轻颤了一下。
像是回应。
奶奶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疲惫:“记住,你不是替他们守封印的。你是……替整个阴阳道续命的。”
话音未落,那道声音戛然而止。
陈小满睁眼,脑中一片空寂。
他愣了一秒,随即低头看向自己手腕。那里有一道陈年旧疤,小时候奶奶画符时不小心划破的,一直没好利索。此刻,那疤痕正渗出一点殷红,血珠极小,却滚烫,顺着血脉一路流到掌心,融进灵力之中。
他忽然笑了。
笑得肩膀都在抖。
黄大贵喘着粗气,眯眼看他:“你……笑啥?咱都快成烤串了。”
“我笑那些人。”陈小满抹了把脸,血混着汗,“说我命不好,克亲人,招灾祸。可要是没有这命,谁能听得见她说话?谁能碰得了这块石头?”
他指着巨石,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开:“你们费尽心思挖它、炸它、绑狐狸、杀耗子,结果呢?真正能打开它的,是那个从小被扔在村口破庙里等死的小孩。”
白小染在半空中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欣慰,只有一点点……早就知道你会这样的笃定。
邪修头目脸色变了。他猛地抽出腰间一把骨匕,狠狠刺进自己左肩,鲜血喷洒而出,化作一道血咒直冲天灵。黑石光芒暴涨,整个地底空间开始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那就让我看看!”他嘶吼,“你的命格,能不能扛得住真正的血祭之怒!”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腾空而起,黑袍猎猎,双臂张开,血链如蛇群狂舞,尽数扑向巨石四角的古老凹槽。
陈小满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在强行激活封印的反制机制——一旦核心被外力触碰,便会释放镇压之力,反噬入侵者。可现在,他把自己当成祭品,逼着封印提前启动,想在共鸣成型前彻底摧毁一切。
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五指张开,准备将掌堂灵力注入地面。
可就在这时,腕上那道疤痕猛地一烫,仿佛有人隔着时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顿住了。
不是犹豫,是忽然懂了。
奶奶没让他立刻动手,是因为时机不对。强行共鸣,只会重演当年灭门之夜的惨剧——灵力暴走,五大仙家反噬,封印崩塌,万劫不复。
他缓缓放下手,转而将指尖重新按在刚才画的残符上。
符还是残的。
但他没补全。
他知道,这一笔不能由他来写完。
黄大贵咳了一声:“你又发什么呆?”
陈小满没回头,只低声说:“我在等。”
“等啥?”
“等它认我。”
话音刚落,巨石最底部的一道裂痕中,缓缓透出一线银光。不像金光那般炽烈,也不似血光那般狰狞,就那么静静亮着,映在他瞳孔里,像一颗落在井底的星。
邪修头目的血链已经嵌入凹槽,身体剧烈抽搐,口中发出非人的低吼。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停顿了一下。
因为他听见了。
从巨石内部,传来一声极轻的“叮”。
像是铜铃轻响。
又像是,某个人轻轻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