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手指从玉扣上滑下来,掌心还残留着那丝红光消散时的凉意。他没再看它,只是把它塞回兜里,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
他低头,小狐贴在他腿上,耳朵动都没动一下。刚才那一抖,或许只是风。
他吸了口气,肩膀一沉,撑着巨石边缘慢慢站了起来。膝盖发软,脚底像踩在碎玻璃上,每动一下都扯着筋。但他还是站直了,把小狐小心地抱进怀里,用衣服裹紧。
封印核心就在眼前,那道黑纹还在微微发亮,像是刚睡醒的蛇,在石缝里缓缓游动。他盯着那条纹路,慢慢抬起右手,指尖朝着裂缝伸去。
还没碰到,一股寒意就顺着胳膊窜上来,像是有人拿冰锥往他骨头缝里钻。他闷哼一声,手停在半空。
灵力枯竭得厉害,连阴气都聚不起来。他试着调动体内残存的气息,可刚一凝神,经脉里就像有刀片在刮,疼得他额头冒汗。
他咬牙,从兜里摸出那片银光碎片。边缘已经被烧得卷曲,但中心还存着一点微弱的光。他把它贴在手腕内侧,凉意顺着皮肤渗进去,像是一口井,慢慢往下淌水。
他闭眼,靠着这股凉意,一点点把散在四肢的阴气往回拉。过程慢得像在拖铁链,每一寸都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掌心已经泛起一层薄薄的黑雾。他没犹豫,用指甲在掌心划了道口子,血珠冒出来,滴在核心裂缝上。
“滋”的一声,血刚碰上石头就蒸腾出一缕白烟。黑纹猛地一颤,像是被惊醒的蛇,迅速扩张,几乎要裂开。
陈小满没退,反而往前压了半步,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我是陈家的,也是出马的。你认不认,我都得守。”
话音落,黑纹忽然一顿,波动慢了下来。那股刺骨的寒意也退了半分,像是在试探。
他喘了口气,把另一只手也按了上去,双掌贴着冰冷的石面,把体内刚聚起的阴气缓缓送进去。
核心开始震动,频率越来越稳,黑纹一圈圈收拢,最后缩成一道细线,隐入石中。表面浮出几道淡金色的符链,一闪即逝。
他刚松了口气,眼前忽然一暗。
柳七爷的虚影出现在裂缝前,半透明,嘴角咧着,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你以为封住了我?我只是……换个方式看着你。”
陈小满瞳孔一缩,手差点松开石头。
幻象太真,那双眼睛像是能钻进他脑子里,翻他最怕的东西——奶奶失踪的那天,他躲在门后听见的惨叫;黄大贵倒下时胸口塌陷的声音;白小染化成幼狐前,最后看他那一眼。
他喉咙发紧,灵力一乱,黑纹又开始扩张。
“滚。”他咬牙,闭上眼,脑子里一个个念名字,“白小染,黄大贵,灰三娘,草婆婆,战老刀。”
每念一个,心就稳一分。那些声音、那些吵闹、那些打架拌嘴的日常,像是一根根钉子,把他从幻象里拽回来。
他再睁眼时,柳七爷的影子已经淡了,只剩一句飘忽的冷笑,消散在空气里。
他喘着气,从怀里摸出一小撮白灰——那是白小染退化时,留在他衣服上的狐火本源。他轻轻把它放在核心顶端,像放一块护身符。
黑纹终于稳定下来,缓缓收束成环,像是打了结的绳子。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体内的阴气快见底了,连呼吸都带着空荡荡的回音。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脑子一激灵,最后一点灵力被逼了出来。
他双手死死按着巨石,声音沙哑:“此封印,由我陈小满守。”
话落,核心震了一下,随即彻底安静。表面那道黑纹缩进石缝,只留下淡淡的金痕,像是一道刚愈合的疤。
他松手,腿一软,差点跪下去,硬是撑住了。
小狐在他怀里动了动,鼻尖轻轻抽了一下,像是做了个梦。
他低头看她,手指蹭了蹭她的耳朵,还是软的。他把仅剩的一点阴气集中到左臂,护住她的心脉。她体温太低,再这样下去,撑不住。
他蹲下,用指头蘸了点血,在地上画了个简陋的通灵阵。三圈,中间画了个陈家的旧符头。画完,他盘腿坐下,低声念了句请神诀的残音。
等了好久,空气才泛起一丝波纹。
奶奶的虚影浮在半空,模糊得像隔着一层雾,只看得清轮廓。她没说话,但陈小满知道她在。
“封印稳了吗?”他问。
“暂固。”虚影开口,声音像是风吹过老屋的窗,“但柳七的残魂还在,没散。”
他点头,没意外。
“黄大贵呢?”
“没死。”她说,“灵台封了,得养。多久,看命。”
他松了口气,肩膀一塌。
“别松劲。”奶奶的影子开始晃,“他留标记,不是为了走,是为了回来。”
“我知道。”他摸了摸兜里的玉扣,“他还想演他的祖师爷。”
奶奶的虚影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慢慢淡去,最后像一缕烟,散在风里。
他坐在原地,没动。怀里小狐的呼吸还是弱,但他能感觉到她在。
他抬头看了眼封印核心,那道金痕已经看不见了,石头恢复了普通的样子。可他知道,里面的东西还在,外面的人也没走。
他把玉扣又掏出来,翻来覆去地看。蛇眼还是空的,但这次,他没再吹气。
他只是把它攥在手里,直到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远处,废墟的尽头,焦痕旁边那道细线又闪了一下,比之前亮了些。
他没抬头。
但他的右手,慢慢摸到了腰后,那里别着一把旧桃木剑,剑柄缠着褪色的红布。
他没拔剑,也没动。
只是把小狐往怀里按了按,左手护在她背上,右手握紧了剑柄。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土腥和烧焦的味道。
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横在焦土上,像一道新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