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灰少了一半,地图背面多了三个字。
陈小满站在原地,没再往前一步。他把那张残片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指尖在“别信香”上摩挲,指腹蹭到纸面粗糙的划痕——不是墨水,是硬物刮出来的,像是指甲或者刀尖。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狐,鼻尖还在微微动,体温依旧低得吓人。他没说话,只是把外衣裹紧了些,右手摸向腰后的桃木剑,轻轻抽出了半寸。
剑身映着远处红灯,泛出一道暗青色的光。
他记得黄大贵说过,“通鼠道”的香一旦点燃,信息就会顺着地下鼠群传出去,由黄仙族类接引。那烟扭成“Z”字,三下轻晃,是回应没错。野外黄仙不会认错暗记,更不会模仿失误。
可谁能在中途截走半截香灰?还能在地图背面留下警告?
他闭了闭眼,脑子里闪过老裁缝那只布鞋——鞋尖原本朝外,他放下后,再抬头时却对得整整齐齐,像是被人摆过。
这地方不对劲。
他蹲下身,用剑尖挑了点剩下的香灰,捻了捻。灰是冷的,但触感比刚才轻了一圈,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过一部分。
他没再犹豫,从怀里掏出另一支香。这支短些,通体漆黑,顶端嵌着一粒米大的红点。奶奶留下的,叫“断线香”,专用于切断已被污染的灵讯通道。
他划了火柴,点燃。
香头刚冒烟,忽然一顿,像是被什么咬住,火苗猛地缩了一下,随即“噗”地灭了。
他盯着熄灭的香头,眼神沉了下来。
不是风吹的。风早就停了。
他把香收起来,不再尝试联络。黄大贵的情报网还在,但已经被盯上了。敌人不只想抓他,还想把他一步步引进去。
他抬脚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慢了一倍。每一步都先用剑尖点地,试过虚实才落脚。走到巷口,他停下,从兜里摸出那枚蛇形徽章,翻过来,在掌心用力一掐。
金属边缘割进皮肉,一滴血落在徽章背面。
血珠滚过蛇尾,忽然停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接着,整枚徽章微微发烫,表面浮出一行极细的小字:“西区,大厦b3,七点启门。”
字一闪即逝。
他冷笑了一声。
好家伙,还敢用血契传信?这种手段,只有协会高层才能激活,而且必须以活人精血为引。对方不仅知道他会查,还料定他会用血试探。
他把徽章塞进鞋底,转身拐进旁边一条窄巷。巷子尽头有扇铁门,锈迹斑斑,门缝里塞着一张旧报纸。他抽出报纸,抖了抖,里面掉出半张物业通知单,上面印着市中心大厦的平面图。
他盯着图纸看了两秒,嘴角扯了下。
图纸右下角写着“备用通道:通风井b入口,夜间常开”。
常开?谁会把通风井半夜开着?
他把图纸折好塞进内袋,抱紧小狐,贴着墙根继续移动。
市中心大厦离这儿不到两公里。他走小路,绕开主街监控,花了四十分钟才摸到楼后。整栋楼黑着,只有几扇窗户透出暗红光,像呼吸一样一明一灭。
他靠在墙边,掏出桃木剑,用舌尖舔了舔剑尖,然后蘸血,在地面画了个歪斜的符。
血符刚成,他整个人像被冷水泼过,影子在墙上淡了一瞬。
隐形诀成了。
他贴着墙根往前挪,忽然停住。
大楼外墙的玻璃,映出对面街道的夜景。路灯、垃圾桶、电线杆……全都清清楚楚。可他的身影,却不在其中。
他抬起手,挥了挥。
玻璃里什么都没有。
他又往前走一步,脚踩进一滩积水。水面上倒映出他的脸,清晰可见。可再看玻璃幕墙——依旧空空如也。
他眯起眼。
这楼,只映死物,不照活人。
不是普通的阵法,是“伪境”——用大量阴魂打底,把整栋建筑变成一个巨大的镜壳,专门困灵驱邪。
他没再靠近正门,而是绕到侧面。通风井的铁栅栏果然开着,螺丝松动,像是被人特意拧过的。
他钻进去,爬了三层管道,落地时脚下一滑。
地面不是水泥,是某种光滑的材质,像是玻璃,又像是冰面。四周突然亮起幽蓝的光,墙壁、天花板、地板,全是一面面落地镜。
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一个他。
动作却不一样。
左边那面镜中的他,正缓缓抬起手;右边那面,嘴角咧开一丝笑;正前方的影像,已经举起了桃木剑,剑尖对准他的喉咙。
他立刻收手,灵力压回丹田。
下一秒,所有镜中影像同时挥剑。
一道灵力波从镜面炸出,直冲他胸口。他侧身翻滚,肩膀擦过地面,灵力波撞在身后的墙上,反弹回来,差点击中自己。
他喘了口气,靠在角落。
这些镜子不只是反射,还能储存动作,延迟释放。他要是刚才贸然攻击,灵力一出,立刻会被五面镜子同时反弹,自己打自己。
他闭上眼,改用命格感知。
阴煞孤星天生亲阴,能感应温度与气息的细微变化。他屏住呼吸,感受空气流动。
左前方的镜子,温度明显偏低,像是刚有人穿过。可那面镜子里的影像,却一动不动。
他睁开眼,盯着那面镜。
镜中的他,双眼闭着。
可他现在明明睁着眼。
他慢慢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镜中的他,右手动了。
左右相反,时间延迟,动作错乱。
这不是普通的迷宫,是专门针对“自我认知”的陷阱。只要他还依赖视觉判断,就永远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实出口。
他把小狐轻轻抱紧,贴在胸口,然后抽出桃木剑,剑尖朝下,轻轻插进地面。
剑身没入一半,发出一声轻响。
他耳朵一动。
声音在镜面间来回弹跳,持续了至少三秒才消失。
正常空间不会有这种回音。
他拔出剑,沿着右侧墙根贴地爬行。避开主道,专挑镜面夹角处移动。那些地方光影交错,最容易出现盲区。
爬了十几米,前方出现一道弧形镜,比其他镜子大得多,镜面泛着水波似的蓝纹。
他停下。
这面镜,不反光。
其他镜子都映出他模糊的身影,唯独这面,像一口深井,黑乎乎的,什么都照不出来。
他盯着它,忽然觉得胸口一闷。
怀里的小狐,鼻尖抽动了一下,耳朵微微抖了抖。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面弧形镜的镜面忽然荡开一圈涟漪,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
一只手,从镜子里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