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裂痕里,像是往井底扔石子,连回音都没有。
陈小满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石面,右臂从肩膀到指尖已经没了知觉,只有一股烧灼感顺着骨头往上爬。他没动,也不敢喘得太重,怕胸口那口气一旦泄了,就再也提不起来。
可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楚。
那张紫黑的网还在,像一层黏腻的膜罩在整个院子上空,五大仙家被困在里面,发出低沉的呜咽。白小染的狐火断断续续地闪,黄大贵的虚影被缠得几乎缩成一团。他们没死,但也快撑不住了。
黑衣男人坐在门槛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掌心的蛇形印记。他没急着动手,像是在等什么。
陈小满闭着眼,却在“看”。
他的命格特殊,能见真身,也能感知灵力流动的轨迹。此刻,他用最后一点意识顺着自己的血流探进地缝,竟察觉到一丝异样——那紫黑光网不是凭空维持的,它在吸东西。
吸的是周围散乱的灵力。
巷子里残留的、封印石溢出的、甚至他自己伤口里渗出的驳杂气息,全被那网一点点吞进去,再转化成更浓的黑气反压回来。就像一张嘴,不停地吃,不停地吐。
他忽然想起奶奶说过的一句话:“邪术不怕强,怕干净。”
那时候他在灶台边剥蒜,随口问:“为啥咱们家从来不点那种香?”
奶奶说:“外头买的香,掺了凡人愿力、香灰、骨粉,乱七八糟。我们请仙,要的是清气。邪法正好相反,越脏越旺,越净越弱。”
这话当时没当回事,现在却像根针,猛地扎进脑子里。
这网……怕是靠污浊灵力活着的。
要是把这片地的“味道”变一变呢?
他试着动了动左手,指尖蹭到一缕极细的绿意,是从裂缝里钻出来的。那是一株嫩芽,细得像头发丝,却顽强地顶开了石屑。
草仙。
这位仙家从不显山露水,平日连个影子都见不着,只有在院子里长出第一朵野花、第一片新叶时,陈小满才知道它来过。
他咬破舌尖,这次不是为了画符,也不是为了催灵,而是把混着血的唾液缓缓吐在那株小芽根部。
“我知道你懒得理人。”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但白小染替我挡过刀,黄大贵为我熬过三夜反噬……你现在不出来,以后也没地方开花。”
小芽轻轻颤了一下。
他又说:“我不是求你。是请你帮他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株芽突然抽长,藤蔓贴着地面蔓延,转眼间爬满了半个院子。淡淡的香气散开,不是花香,也不是草味,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清新,像是雨后泥土里冒出的第一口气。
黑衣男人眉头一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蛇形印记微微发烫。
他猛地抬头,看向陈小满:“你做了什么?”
陈小满没答,只是用残臂撑地,慢慢坐了起来。他的动作很慢,每动一下都像在撕肉扯筋,但他还是撑住了。
那香气越来越浓。
紫黑光网开始波动,原本凝实的符纹出现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腐蚀了。白小染的狐火猛地一涨,火焰由红转金,轰地一声炸开一小片区域。黄大贵的虚影也挣动了一下,虽仍被困,但气息稳了些。
“原来如此。”黑衣男人冷笑,“用草木清气扰我阵基?可笑。”
他掌心蛇印一亮,光网立刻收缩,狠狠勒向五大仙家。白小染的真身被逼出一角,皮毛焦了一片,发出一声闷哼。
陈小满瞳孔一缩。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抬起左手,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道,血顺着手指流下,滴在阵眼边缘。他没力气结复杂的手印,只能凭着记忆,一笔一划地在地上画了个简化的破煞符。
这不是靠力量驱动的符,而是借势。
借的是草仙散出的那股清气。
他将最后一丝灵力灌进符中,低声喝:“引。”
地上的符纹亮起微光,紧接着,院子里所有藤蔓同时抖动,香气如潮水般涌向光网核心。
嗤——
一声轻响,像是热铁碰上了雪。
紫黑光网剧烈震颤,中央裂开一道口子,随即迅速蔓延。白小染的狐火率先冲出,化作一道金光绕院一周。黄大贵的虚影也脱困而出,跌落在藤椅旁,微微抽搐。
五大仙家,脱困。
黑衣男人猛地站起身,脸色终于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蛇印,发现那光芒正在减弱,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掐断了供给。
“你竟然……”他盯着陈小满,“用最弱的仙家破我的秘术?”
陈小满靠着封印石,喘得厉害,嘴角还挂着血。他抬眼看他,居然笑了:“你不知道啊?草木最怕脏。你们这些靠吸烂泥过活的玩意儿,见了新鲜空气,不就得散?”
男人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
蛇印仍在,只是暗了几分。
他盯着陈小满,眼神冷了下来:“你以为这就完了?”
陈小满没回话。
他知道没完。
他的右臂已经废了大半,灵体不稳定,随时可能再次崩解。草仙耗尽力气,那株藤蔓枯萎成灰,随风散了。白小染的真身虽脱困,却退回容器沉睡。黄大贵躺在地上,鼻孔微微抽动,像是在梦里骂人。
但他还坐着。
背靠着封印石,面朝院子,手里攥着半截断铃。
风吹进来,卷起几片枯叶。
男人站在原地,忽然笑了笑:“你说对了一半。”
他摊开手掌,蛇印缓缓旋转,竟从皮肤下浮出一枚黑色小钉,悬在掌心上方。
“九幽缚仙网,靠污灵维持不假。”他声音低下来,“可你知道它真正的钥匙是什么吗?”
陈小满盯着那枚钉子,没动。
男人轻轻一弹,黑钉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奔陈小满眉心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