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指尖还沾着血,残破的符针卡在掌心,疼得发麻。他刚想喘口气,胸口护甲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从内部撞了一下。
紧接着,深渊中央的陨铁棺开始逆向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表面浮起一层暗雾,像水面上泛开的油花。那层雾缓缓凝成画面——老宅的院门,雨夜,屋檐滴水。
他的呼吸顿住了。
画面里,奶奶站在堂屋门口,手里攥着一块玉佩,脸色苍白。她没说话,但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念什么。下一秒,黑影翻墙而入,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陈小满喉咙一紧,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
可脚刚抬起来,肩头的伤口突然抽搐,一股冰冷顺着血脉往上爬,整个人僵在原地。护体灵气在他周身流转,却像风吹薄纸,开始剧烈抖动。
画面继续推进。黑影逼近奶奶,一只手掐上她的脖子。她挣扎了一下,玉佩脱手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一瞬间,陈小满感觉自己的喉咙也被捏住了,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别看!”黄大贵大喊,声音已经变了调,“那是假的!是幻象!”
可他知道这不是假的。每一处细节都太真了——奶奶穿的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第二颗扣子松了线;院子里晾的衣服是自己小时候最爱的那件红背心;连地上那只布鞋的位置,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强迫自己清醒。可越是清醒,越痛得厉害。那种痛不是来自身体,而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像是有人把他的童年撕开,当面烧给他看。
“你救不了她。”画里的黑影忽然转头,目光穿透虚空,直勾勾盯着他,“你连动都不敢动。”
陈小满的手指蜷了起来,指甲陷进掌心。护体灵气终于撑不住,哗啦一声溃散,化作点点银光消散在风里。
寒气立刻扑上来,皮肤上结出细霜。他打了个哆嗦,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我来!”黄大贵低吼一声,灰影一闪,整个人化作巨鼠形态,后腿猛蹬地面,朝陨铁棺撞去。
风卷起碎石,他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眼看就要撞上棺体,那层暗雾忽然暴涨,一团黑气从棺侧喷出,像有生命般缠住他的腰身,猛地一甩——
砰!
他重重砸在岩壁上,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右肋处传来骨头断裂的脆音。他张嘴咳出一口血,身子蜷缩着滑到地上,再没力气站起来。
“老黄!”陈小满扭头大喊。
幻象里的柳七爷笑了:“你连她最后一口气都救不了,还想改命?”
话音落下,画面猛地切换——柜子缝隙外,年幼的自己缩成一团,眼睁睁看着母亲倒在血泊里,手腕上的镯子断成两截,滚到门槛边。
他闭上眼,可那些画面还在眼皮底下闪。
然后,他又听见奶奶的声音。
不是从幻象里传来的,也不是风里的回音。
是直接钻进脑子里的。
“用口诀……切断灵气。”
陈小满猛地睁开眼。
井底那只老龟说过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那时候他不懂,只当是胡言乱语。可现在,他明白了——那不是教他怎么聚灵,而是教他怎么断联。
他盘膝坐下,左手按住胸口护甲,右手贴在腹部,把最后一丝纯阳之血引向经脉。绿血的腐蚀感还在,但他不管了,硬生生压着那股阴冷,让血液在体内形成一条稳定的流。
五仙本源在他体内缓缓苏醒。狐的轻盈、黄的沉稳、风的迅疾、灰的隐匿、山的厚重,一点点汇聚到心口。
他开始默念那句口诀。
音节生涩,像是古话拼凑而成,每一个字都重得像石头。可随着他念下去,体内的本源开始转动,形成一个微弱的漩涡。
幻象又变了。
这次是奶奶断气的瞬间。她的眼睛还睁着,嘴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
陈小满没有躲,也没有闭眼。他盯着那张脸,低声说:“我看见了,所以我能改变。”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引动漩涡,化作一道无形的刃,猛然斩向地面与陨铁棺之间的金色灵气丝线。
咔。
一声轻响,像是剪刀剪断了绷紧的线。
整片深渊猛地一颤,幻象瞬间碎裂,像玻璃被人砸了一锤,四散崩飞。老宅、雨夜、尸体、黑影,全都化作碎片,被风吹散。
陨铁棺的旋转戛然而止。
棺体表面的纹路黯淡下来,吞吐龙气的频率骤降。那层暗雾彻底消散,露出乌黑的棺面,静得像死了一样。
陈小满喘着气,额头全是冷汗,手指还在发抖。他低头看右手,掌心残留一道微光,正缓缓褪去。
黄大贵靠在岩壁下,喘得像破风箱,可眼神亮了些。他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比了个拇指。
白小染依旧蜷在布包里,睡得死沉。可就在刚才那一斩的瞬间,她背后飘出几根狐毛,无意识地绕上陈小满的手腕,缠了一圈又松开,像是本能的回应。
陈小满慢慢抬头。
他以为这一刀下去,战斗就结束了。
可就在他视线触及棺体的刹那——
那口棺材动了。
不是旋转,不是升腾。
是整体下沉,缓缓朝着深渊底部坠去。
与此同时,白小染的狐毛忽然全部竖起,一根根离体而出,在空中交织、缠绕,自动织成一张网,迎着下坠的棺材兜了上去。
网与棺接触的瞬间,狐毛泛起淡淡银光,竟真的将那沉重的乌铁棺托在半空。
陈小满愣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布包里传出一声极轻的鼻音。
像是梦呓。
又像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