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炸开的刹那,陈小满的手指还在抖。
那枚由他最后灵力凝成的符印,正卡在光球表面,像一颗钉子楔进了沸腾的油锅。四周空气扭曲,热浪把他的刘海烤得卷了起来,一缕缕黏在额头上,又被汗水冲开。
他没眨眼,也没后退。
符印裂了条缝,金色脉络顺着裂缝往外爬,钻进龙气漩涡里。银白色的环猛地一震,颜色变了,像是熔化的铜水泼进了火堆,整片天空都被映成了炽金色。
光球开始往回收。
不是缓慢地缩,而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拽着,一层层剥皮似的塌陷。边缘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像铁皮被人用手硬生生掰弯。
白小染躺在瓦砾堆里,腹部那撮狐毛突然全部立起,根根绷直,自动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贴上了光球表层。黄大贵尾巴尖的白斑闪了一下,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可就在那一瞬,地底深处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有股残存的灵气被强行抽了出来,顺着裂缝涌向漩涡中心。
三息。
只够撑三息。
陈小满喉咙发紧,全身肌肉都在抽搐。不死之血还在修复皮肉上的裂痕,可骨头里的空洞感越来越重,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柱。
“快点……再快点……”他咬着牙,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
符印终于彻底炸开。
轰!
金光炸得比刚才更猛,直接把光球吞了进去。原本悬浮在半空的庞然大物剧烈晃动,表面浮现出一张扭曲的脸——柳七爷的模样,嘴角咧到耳根,眼里全是黑雾。
“尔命格孤煞,终将独活于世!”那声音不是从空中传来的,而是直接钻进脑子里,带着一股腐烂泥土的味道。
陈小满浑身一僵。
眼前画面乱闪:小时候村口大人抱着孩子躲着他,说他是克亲的灾星;奶奶背着包袱出门那天,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围巾拉高了些,遮住了半张脸;井底那只老龟闭眼前,低声说:“你走的路,注定没人陪。”
他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压缩停了。
光球重新鼓胀了一圈,表面的裂纹缓缓愈合。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啪”。
一根狐毛断了,在风中飘了半尺,烧成了灰。
陈小满猛地抬头。
“我确实是孤星。”他嗓音沙哑,却稳了下来,“但我不是一个人。”
双手结印,掌堂教主令从腰间飞出,悬在他头顶,刀刃朝下。
他一把抓住令牌,对准光球最亮的那一点,狠狠刺了下去!
“给我——封!”
令牌撞上光球的瞬间,没有反弹,也没有爆炸。
它像插进了一团粘稠的墨汁,缓缓没入,直到只剩半截柄露在外面。
紧接着,万丈金光自内爆发。
光球像被扎破的气球,疯狂收缩。三百米、一百米、五十米……眨眼间缩到了篮球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里面不断传出怒吼,声音越来越闷,像是被关进了铁箱。
陈小满单膝跪地,手还死死攥着令牌末端。
他喘得厉害,胸口起伏像风箱,可眼睛一直盯着那团黑球。
“还没完。”他低声说。
强撑着站起身,把全身残余的灵力全灌进教主令。令牌纹路逐一亮起,一道符文自天而降,烙在黑球表面,四个古字缓缓浮现:扣仙禁令。
黑球猛地一颤,内部咆哮戛然而止。
下一秒,它开始崩解。
不是炸开,也不是融化,而是一点点碎成粉末,像风吹干的泥块,簌簌掉落。黑色尘埃在空中飘散,被晨风一吹,转眼没了影。
乌云裂开了。
一道阳光斜劈下来,照在阴阳巷的废墟上。砖石焦黑,钢筋裸露,可那光实实在在地落了下来,暖得让人想哭。
陈小满站在原地,没动。
衣衫早就烧得只剩几条布条挂在身上,脸上全是血污和灰,右臂上的裂痕还没愈合,渗出的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红点。
他慢慢抬起头。
天蓝得不像话。
好久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天了。
身后,白小染仍躺在那儿,狐毛黯淡无光,呼吸若有若无。黄大贵蜷成一团,尾巴搭在碎砖上,白斑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
他没回头。
只是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肩膀松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内侧。
那里有一道新伤,是他刚才划的。血已经止住,结了层薄痂。可就在阳光照上去的一瞬,那痂下面,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血,也不是肉。
像是一根极细的线,在皮下游走。
他皱了皱眉,伸手去摸。
指尖刚碰到伤口,那线突然一跳,往小臂深处钻去。
他愣住。
还没来得及反应,掌堂教主令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被动发光,也不是吸收能量那种震,而是像被人从外面敲了一下,嗡嗡作响。
他低头看去。
令牌正面依旧刻着“掌堂”二字,可背面,原本光滑的玉面上,竟浮现出一行小字。
字迹很淡,像是用针尖划上去的,歪歪扭扭:
“它没死,只是换了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