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掌堂令还悬在半空,金纹的光晕像退潮般缩回令牌深处。他喘了口气,膝盖一软,差点跪倒。眼前的一切还在震——炉盖歪斜,黑焰翻滚,鬼手退回炉内,嘶吼声被压成低沉呜咽。可他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安静。
黄大贵躺在地上,皮毛焦得像烧过的草堆,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他刚才那一句“炭烤黄鼠狼”,现在听来一点都不好笑。
“老黄!”陈小满扑过去,手指探到他鼻下,只摸到一丝温热的气流。他立刻撕开对方腹部残存的皮毛,露出底下暗红发紫的皮肤。那地方正微微鼓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
白小染靠在断裂的水晶柱边,九尾收拢在身侧,火光黯淡。她抬头看了眼陈小满:“你还剩多少力气?”
“不多。”他咬破指尖,在黄大贵心口画了个符,“但得试。”
金光从他指尖渗出,顺着符线流入黄大贵体内。那光极细,像一根针穿进血肉。刚进去没两寸,突然一顿,仿佛撞上了什么。
“有东西挡着。”陈小满皱眉,加大灵力输出。金光猛地一颤,随即被一股暗红之力反推回来,直冲他指尖。
他闷哼一声,手猛地抽回,掌心已裂开一道血口。
就在这时,黄大贵腹部皮肤“啪”地裂开一条缝,一只通体猩红的蝴蝶缓缓钻出。它翅膀上有细密符文,像是用血写成的咒语,每扇一下,空气中就浮起一层淡粉色粉尘。
“这是……虫子变的?”白小染瞳孔一缩。
“不止是虫。”陈小满盯着那蝶,“是柳七爷种在他体内的血咒虫,进化了。”
蝶翅轻振,粉雾飘散。一缕擦过地面,水晶瞬间腐蚀出一个小坑,冒出刺鼻白烟。
“别吸!”白小染一把捂住口鼻,翻身挡在陈小满前面。她甩出三缕狐毛,凌空织成网,朝那蝶兜头罩去。
狐毛缠上蝶翼,将它悬停在半空。蝶挣扎着,翅膀剧烈抖动,粉雾越撒越多。
“封!”她咬牙催动真元,狐毛收紧,试图勒碎蝶身。
可就在那一瞬,她眼神忽然涣散,手指一松。狐毛垂落,蝶轻轻扇动,飞得更高。
“小染?”陈小满伸手扶住她肩膀,发现她身体发软,呼吸变得绵长。
她嘴角动了动,低声呢喃:“……奶奶家的枣树开了花……我娘说,摘下来能做蜜……”
人已经睡过去了。
陈小满心头一紧。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迷香,是能勾出人心最深执念的毒粉。白小染从小被族人排斥,唯一记得的温暖,就是小时候母亲做的枣花蜜。
现在,连她也被拖进了梦里。
他低头看黄大贵,呼吸更弱了;再看白小染,脸色泛青。粉雾已经开始侵蚀墙壁,水晶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他握紧掌堂令,却发现令牌冰冷,灵力枯竭。刚才那一道金光,已是强弩之末。
蝶在空中盘旋一圈,朝他飞来。
陈小满后退一步,背抵断柱。他没有武器,没有帮手,甚至连站稳的力气都在流失。他只能盯着那蝶,等着它扑上来,把他也拉进某个回不去的梦。
就在蝶距他不足一尺时,空中忽然亮起一点金光。
那光不刺眼,却压住了所有粉雾。蝶猛地停住,翅膀僵直,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脖颈。
紧接着,一道身影浮现——灰袍广袖,脚踏虚莲,面容模糊却透着威严。是初代教主的虚影。
他未说话,只是抬手一挥,空中粉雾凝成细珠,静止不动。
然后他并指如剑,隔空点向蝶翼上的符文中心。
“嗡——”
蝶发出一声尖锐鸣叫,整个身子剧烈震颤。符文开始崩解,红光褪去,蝶身由血红转为透明,最终“砰”地炸开,化作一片金粉,如雨洒落。
金粉落在黄大贵身上,焦黑的皮毛边缘开始泛出生机;落在白小染脸上,她睫毛轻颤,呼吸平稳下来;陈小满掌心的伤口也迅速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痕。
他怔怔看着这一幕,喉咙发紧。
初代教主虚影缓缓转头,似乎看了他一眼,随即抬起手,指向龙宫深处。那里,黑暗浓得化不开。
下一瞬,虚影消散,只余一缕檀香气息,在空中停留片刻,便被冷风卷走。
陈小满扶住白小染肩头,轻唤她名字。她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眼。
他慢慢将她放平,又检查了黄大贵的脉搏——比之前有力了些,至少还能撑一阵。
他站起身,掌堂令重新握紧。令牌不知何时回暖,表面浮起一层淡淡金纹,像是回应他的动作。
远处,死寂。
突然,一声怒吼撕裂空气。
“老东西,尔等找死!”
声音如雷贯耳,整座龙宫剧烈摇晃,碎石从穹顶砸落。那不是单纯的咆哮,更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言,每一个字都带着压迫灵魂的力量。
陈小满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他知道那声音来自哪里——万鬼炉后的黑暗深处,柳七爷还站着,而且比之前更愤怒。
他低头看了眼黄大贵,发现老头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快走……”
话音未落,他腹部残留的伤口忽然渗出一滴血。那血落地不散,反而像活物般蠕动了一下,朝着黑暗方向缓缓滑去。
陈小满瞳孔一缩,抬脚就要踩下。
可那滴血突然加速,贴着地面裂缝,钻进了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