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脚步在巷口停了下来。
他没回头，只是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摸到了那瓶药水。玻璃表面有些发涩，像是凝了一层雾。他拔掉盖子，倒了一滴在地上。
液体碰到青石板的瞬间，腾起一缕青烟，弯弯曲曲地往左边飘去。他知道，那是邪气最弱的方向。
巷子尽头是一堵断墙，墙后是废弃的排水道入口。灰仙说过这条路能绕到机械厂后墙。他蹲下身，掀开铁皮盖板，锈迹划破了手套，掌心渗出血丝。
他没管，直接钻了进去。
管道低矮潮湿，头顶不时滴下水珠。他贴着壁往前爬，忽然察觉空气变了。原本只是阴冷，现在却像被什么东西吸过一样，呼吸变得费力。他放慢动作，耳朵捕捉到前方有节奏的震动——有人在念东西，声音很轻，但整条管道都在共振。
他停下，从怀里掏出一块黄布，是奶奶留下的。他咬破手指，在布角画了个符，然后轻轻推出去。
黄布刚滑出两米，就被一股力量扯住，悬在半空。接着，它开始冒烟，边缘卷曲焦黑。
阵法就在前面。
他收回手，靠在墙上喘了口气。这时候，衣领内侧突然传来一丝温热。他没动，知道那是白小染留下的护魂火还在。她没来，但她也没完全离开。
再往前爬了十几步，出口出现在眼前。他扒开挡板，探出头。
外面是机械厂的后院，杂草长得比人高。远处那口旧井被五名黑袍人围住，他们站成一圈，嘴里重复着同一个音节。井口不断冒出灰雾，雾里浮现出扭曲的符文，像虫子一样爬动。
他伏低身子，从侧面靠近，躲在一台生锈的机床后面。
一名黑袍人忽然抬头，看向他藏身的位置。
陈小满屏住呼吸。
那人没动，只是抬起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下一秒，地面微微震了一下，周围的杂草全都朝一个方向倒去，像是被无形的手抚平。
试探。
他知道对方发现了自己，但他没跑。他要让他们以为，他是被逼来的。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脚步声惊动了所有人。黑袍人停止诵念，齐刷刷转头看他。中间那人摘下兜帽，露出和上次一样的灰白眼睛。
“你来了。”他说。
“你说的时间还没到。”陈小满说，“我提前来看看你们准备了什么。”
黑袍人没笑，也没生气。他抬手一挥，地面裂开一道缝，五条黑色锁链从地下射出，缠上陈小满的手腕、脚踝和脖子。链条冰冷，碰到皮肤时发出轻微的嘶响，像是在腐蚀。
他没反抗。
锁链把他拉到井边，按在一座石台上。台面刻满了符文，正一点点亮起来。
“我们不会杀你。”黑袍人说，“我们要唤醒你体内的东西。”
话音落下，锁链开始收紧。一股力量从四肢涌入体内，直冲胸口。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变慢，呼吸却急促起来，像是有两个身体在争夺控制权。
眼前景象晃了一下。
他看见奶奶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把伞。她说：“小满，回家了。”
他咬住牙关，没应声。
幻象消失了。
可那股力量还在。它顺着经脉游走，最后停在心口，像一颗石头沉了下去。
“他在抵抗。”旁边一名黑袍人说。
“正常。”主位那人说，“阴煞孤星天生排斥外力引导。加大牵引。”
锁链猛地一颤，陈小满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他抬起手，用指甲划破掌心，把血抹在手腕的锁链上。
血碰到链条的瞬间，符文闪了一下，暗了半息。
他趁机默念破咒诀，声音极轻，几乎听不见。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风声。
黄大贵的声音顺着气流钻进来：“他们在引你体内的‘门’共鸣。别让他们找到频率。”
他闭上眼，假装昏过去。
黑袍人走近，伸手探他脉搏。指尖冰凉。
“还有意识。”他说，“装得不错。”
他转身走向井口，拍了三下手。
井底传来沉重的响动，像是有什么被抬了上来。一座骨台缓缓升起，上面站着一个人影。
陈小满睁开眼。
那人影穿着蛇皮纹长袍，脸模糊不清，但轮廓熟悉得让他胃部抽紧。
“柳七爷？”他哑着嗓子问。
“你以为你杀的是本体？”黑袍人冷笑，“不过一具替身。”
人影抬起手，指向陈小满。刹那间，他全身剧痛，七窍开始渗血。那种感觉不像受伤，更像是身体在被重新组装，每一根骨头都在错位。
他撑着石台边缘，硬是没叫出声。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他吼道。
“激发你的命格。”黑袍人说，“让你成为真正的钥匙。”
“如果你们只需要我活着，为什么还要演这一出？”
“因为光活着不够。”那人盯着他，“我们需要你打开门。而门，只认一种状态的人——被仇恨填满的容器。”
陈小满喘着气，忽然笑了：“所以柳七爷没死。你们不是在等我觉醒，是在等他回来。”
没人回答。
他继续说：“你们把他的一部分塞进了那扇门，现在想借我的命格把他养回来——对不对？”
黑袍人沉默了几秒，忽然轻笑了一声：“聪明。但他已不止是柳七爷。”
骨台上的人影动了。它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却是好几个人叠加在一起的，有老人，有女人，还有一个孩子的哭腔。
陈小满感到胸口一紧，阴阳永固玺在怀里发烫。
锁链松开了。
他跌坐在地，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黑袍人后退一步，合上兜帽。
“测试结束。”他说，“容器合格。”
其他人跟着后撤，井口的灰雾慢慢收拢，符文逐一熄灭。
陈小满趴在地上，手指抠进石缝。他没动，也没抬头。
直到最后一道脚步声消失，他才缓缓睁眼。
井中雾气旋转，中央浮现出一双眼睛。红色，没有瞳孔，也不属于任何活物。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