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的黑液凝固了,那只苍白的手缩了回去。裂缝边缘的腥臭慢慢散去,像是退潮后的滩涂,只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巷子里的人开始说话。声音从低到高,从少到多。有人拍着墙笑,有人抹着眼角,还有孩子蹦跳着喊“鬼跑了”。杂货店老板把最后一根香插进瓶里,转身抱起媳妇转了个圈。火光映在脸上,像过年。
陈小满没动。
他站在铁皮屋顶上,掌堂教主令还举着,金光没灭。可他知道,刚才那一波不是结束。那手不是进攻,是试探。它摸清了这里有多少人能战,用了什么手段,撑多久。
他低头看井口。风停了,铃不晃了,连地下的脉动都藏了起来。但三才灵物在他胸口轻轻颤了一下,像听见远处钟声。
他跳下屋顶,落在井边。泥土湿冷,他五指插进去,闭眼。
有动静。
不是之前的冲撞节奏,也不是喘息般的三秒一次。这次更慢,更深,像某种东西躺在地底深处,还在呼吸。一呼一吸之间隔得老远,但每一次,都让三才灵物跟着震一下。
这不是撤退。是换气。
白小染靠在断墙边,九条尾巴收拢,尾尖的火光快熄了。她抬手擦了擦嘴角血迹,笑了声:“总算消停了。”
黄大贵从屋檐滚下来,爪子拍地:“我说今晚得喝一壶吧?这么多年没打这么痛快的仗。”
陈小满睁开眼,没回头。
“你们觉得它真怕我们了?”
白小染哼了声:“刚才那一波被咱们打得缩回去,你不看见?”
“那是前锋。”陈小满把教主令插进地面,“它在试我们有没有力气守到底。”
黄大贵甩了甩尾巴:“你别自己吓自己,邪灵哪有那么聪明?”
话音刚落,地面微震。
不是井口,是整条巷子的地底。很轻,像心跳漏了一拍。三才灵物又颤了。
白小染察觉不对,站直了些:“你又感应到什么?”
陈小满没答。他弯腰抓起一把泥,捏碎。土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不像腐烂,也不像血腥,倒像是旧纸烧完后的灰味。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不死之血的光泽在月光下闪了一下,伤口已经合上了。他知道这身体还能扛,只要他还站着,就能走下一步。
“刚才那一波,”他低声说,“不是为了攻进来。”
“是为了让我们以为赢了。”
白小染皱眉:“什么意思?”
陈小满拔出教主令,金光顺着裂缝渗入地底。光钻进去的一瞬,井口下方忽然浮出一道影子——巨大,门形,边缘挂着断裂的链子。门缝里,一只血红的眼睛缓缓睁开,看了他们一眼,又沉下去。
黄大贵尾巴僵住:“这……这是啥?”
“幽冥之门。”陈小满收回落令,“真正的门,还没开。”
白小染脸色变了:“你说它一直在这下面?”
“从我奶奶那会儿就在。”陈小满盯着井口,“它顺着我家血脉扎根,等钥匙归位。现在我回来了,它醒了。”
黄大贵搓了搓脸:“所以刚才那些邪灵,是放出来探路的?”
“对。”陈小满点头,“它在看我们能不能守住。如果我们松懈,它就会一口气冲上来。”
巷子里还在欢呼。老太太提着灯往家走,少年抱着铁棍笑出声,灭火器空罐子滚在路边。
可陈小满知道,那扇门没走。它在等。
等一个破绽。
等人心一松。
等火光熄灭。
白小染走到他身边,声音压低:“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守着这口井。”
“我不想再守了。”陈小满看着自己的手,“每次它来,我们就打一次。下次可能更多,更强。居民撑不了多久,你们也撑不了。”
黄大贵挠头:“你是想……主动关它?”
“嗯。”陈小满点头,“既然门因我而开,那就由我亲手关上。”
白小染皱眉:“你知道怎么封?”
“不知道。”他说,“但我得去找。”
黄大贵咧嘴:“你连阵法都不懂,咒语也不会念,拿什么封?”
“我有三才灵物。”陈小满握紧教主令,“它是钥匙,也能是锁。只要找到方法。”
白小染沉默片刻,忽然问:“你不怕吗?万一你进去,出不来呢?”
“怕。”他点头,“但我更怕有一天,这些人站在我身后,结果我挡不住。”
他看向巷子深处。火光连成一片,映着一张张笑脸。他们以为结束了,可以睡觉了,明天还能去买菜做饭。
可他知道,这只是第一轮。
真正的风暴,还没刮起来。
“我不求永远太平。”他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只求这一次,把根挖干净。”
白小染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下:“你这人,从小到大就没听劝过。”
黄大贵叹气:“又要拼命是吧?就不能先歇两天?我爪子都裂了。”
“歇不了。”陈小满蹲下身,手指划过井沿裂缝,“它不会给我们时间。它已经在等下一个机会。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只要我们一松劲,它就冲上来。”
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
“所以我得赶在它前面。”
白小染抬头看他,九条尾巴缓缓扬起:“你要做什么?”
“找封印它的办法。”他说,“不管在哪,不管多难。”
黄大贵挠了挠耳朵:“那你打算从哪开始?”
陈小满没立刻回答。他低头看着掌堂教主令,金光映在脸上。令牌上的纹路突然有点发烫,像是回应他的念头。
他想起奶奶留下的那个铜片。锈迹斑斑,一直没用过。刚才贴进凹槽时,它震动了。频率和地底不一样,是断断续续的颤音。
像某种信号。
他掏出铜片,放在掌心。月光照下来,边缘泛出一点暗红的光。
“从这个开始。”他说。
黄大贵凑过来:“这玩意儿还能用?”
“我不知道。”陈小满把铜片按进凹槽,“但它认我。”
金光再次亮起,比之前更稳。铜片微微震动,发出一声极轻的鸣响,像是生锈的齿轮终于转动。
白小染眯眼:“你听到了?”
“嗯。”陈小满点头,“它在回应。”
黄大贵竖起耳朵:“回应啥?”
陈小满没说话。他感觉体内三才灵物轻轻一跳,像是接收到什么指令。
就在这时,井口又震了一下。
不是攻击,不是冲撞。是一次缓慢的吸气,像巨兽在梦中深呼吸。
三才灵物随之共振。
铜片的鸣响变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