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彼岸”诊所回来后,压抑的气氛在临时安全屋内弥漫。阿塔通过远程连接,将他破解出的、来自“清道夫”数据包和“彼岸”隐藏隔离间的数据进行交叉分析,结果令人心惊。
【头儿,冷长官,基本可以确定了。】 阿塔的虚拟形象在墙上的投影屏上表情严肃,【‘彼岸’诊所内部有人利用职务之便,偷偷使用经过篡改的‘情感增强’设备,为‘记忆扒手’提供服务。他们挑选那些心理脆弱、渴望摆脱痛苦记忆的客户,在正规服务的掩护下,对其进行非法的记忆覆盖或情感剥离实验。】
“技术来源呢?”冷月问。
【编码核心与艾琳娜博士团队公开发布的技术同源,但叠加了一层极其隐蔽的、带有自毁和反追踪协议的恶意代码层。这绝非艾琳娜团队的手笔,是高手后期植入的。】阿塔调出复杂的代码流对比图,【而且,这种恶意代码的编写风格……与我之前发现的、存在于‘盖亚’早期建设日志中的异常代码片段,有微妙的相似性。】
“盖亚”
这个词如同幽灵,萦绕在案件的每一个关键节点。
“能锁定‘彼岸’内部的操作者吗?”纪年问。
【很难。】 阿塔摇头,【对方非常谨慎,使用了多层跳板和物理隔离。唯一能确定的是,操作必须拥有较高的内部权限,并且能接触到核心治疗舱。范围可以缩小到艾琳娜的核心技术团队和少数几个高级管理员。】
冷月立刻下令,让她绝对信任的联络人调动资源,对“彼岸”诊所的几名核心技术员和管理层进行背景调查和秘密监控。
等待情报汇总的时间里,纪年和冷月只能按兵不动。冷月手臂的伤口需要愈合,纪年也需要时间彻底平复精神反噬的余波。他们蜗居在这间位于混乱街区、由冷月联络人提供的安全屋内,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在暴风雨来临前舔舐伤口。
安全屋空间狭小,陈设简单。大部分时间,冷月都在分析数据、查看监控报告,她那银灰色的心轨如同精密仪器般持续运转。纪年则时而与阿塔沟通技术细节,时而摆弄着他随身携带的几件小工具,试图修复其中一件在废弃处理厂战斗中受损的微型探测器。
沉默是屋内的主旋律,但一种无形的张力却在悄然滋长。共同经历生死,共享秘密,被迫伪装成伴侣,以及那地下黑暗中紧紧的牵手……都在两人之间织就了一张复杂而微妙的关系网。
纪年能感觉到,冷月那冰冷的外壳并非坚不可摧。在她全神贯注分析数据时,在她因疲惫而微微揉捏眉心时,在她偶尔看到窗外玩耍的孩童而目光微微停滞时……那银灰色的心轨都会流露出极其细微的、属于“人”的柔软痕迹。只是这些痕迹总是昙花一现,很快便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这天晚上,纪年煮了两杯合成咖啡——这是安全屋里能找到的、最接近“享受”的东西。他将其中一杯放在冷月手边。
冷月从数据屏幕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谢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连续工作后的疲惫。
“不用总是绷那么紧。”纪年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机器也需要冷却时间。”
冷月没有回应,只是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但纪年注意到,她并没有立刻投入工作,而是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眼神有些放空。她那银灰色的心轨,此刻不像平时那样笔直锐利,而是显得有些……疲惫和迷茫。
“你在想什么?”纪年忍不住问。
冷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我在想……如果‘盖亚’从一开始就被植入了错误的逻辑,或者被人恶意篡改,那我们依赖它建立的秩序,追求的正义,又算什么?”这是她第一次在纪年面前流露出对自身信念的动摇。
纪年心中微动。他看着冷月被屏幕荧光映照的侧脸,那平日里冰封的线条此刻显得有些脆弱。“秩序和正义本身没有错。”他轻声说,“错的是利用它们的人。就像我的能力,可以用来窥探隐私、制造痛苦,也可以用来修复创伤、拯救生命。关键在于……使用它的心。”
冷月转过头,看向他。黑暗中,她的眼眸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却倒映着纪年认真的面容。“你的心……又是什么样的?”她忽然问,问题直接得让纪年有些意外。
纪年笑了笑,带着他一贯的、看似玩世不恭的调侃,但眼神却很认真:“我的心啊,比较复杂。有一部分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比如你生气时微微蹙起的眉毛,还有你偶尔放松时,像现在这样……不那么像一台执法机器的时候。”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试探和一丝撩拨。冷月的心轨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弓弦,银灰色中闪过一丝警告的厉色。“注意你的言辞,纪年。我们的合作关系并不包括这种无意义的调笑。”
“这怎么是无意义呢?”纪年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那银灰色的心轨因为他的靠近而剧烈地波动着,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那是一种混合着警惕、不适,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的复杂情绪。“了解合作伙伴的‘心’,可是建立信任的基础。”
他伸出手,指尖并未接触,只是虚悬在她额前,仿佛要触碰那条剧烈波动的银灰色心轨。“就像现在,我能‘感觉’到,你并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我的靠近。”
冷月猛地向后一仰,想要避开这种令人心慌的压迫感,但椅子限制了她的动作。她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一瞬,眼神锐利地刺向纪年,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纪年!我警告你……”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纪年忽然俯下身,他的脸在她眼前迅速放大。在冷月惊愕的目光中,他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却又是极其短暂地,覆上了她微凉而柔软的唇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股强烈至极的情感冲击,如同雪崩般顺着两人之间无形的连接,轰然涌入纪年的意识!那不再是冰冷有序的银灰色,而是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炽热而混乱的情感洪流!有愤怒,有惊愕,有被冒犯的冰冷,但更深处的,是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孤独、渴望,以及一丝……迷失在温暖中的颤栗!
这个吻一触即分,短暂得如同幻觉。
纪年直起身,看着完全僵住、瞳孔收缩的冷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露出一抹复杂难明的笑容,带着得逞的痞气,也有一丝探究到真相后的了然。
“看,你的‘心轨’……可不是这么说的。”
冷月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她的动作而向后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失控”的表情,冰封的面具碎裂,露出底下真实的、混合着羞愤和极度震惊的情绪。她的银灰色心轨如同被飓风席卷,剧烈地翻滚、冲撞,再也无法维持平日的秩序。
她举起手,似乎想给纪年一耳光,但手臂悬在半空,微微颤抖,最终没有落下。
“你……”她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波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在这时,尖锐的警报声同时从冷月的加密通讯器和纪年的手表上响起!打破了屋内几乎要爆炸的紧张气氛。
阿塔的紧急通讯强行插入:
【不好!我们被发现了!有三辆不明身份的武装悬浮车正在快速接近安全屋!信号特征……是‘归一教’的‘净化使者’!重复,是‘归一教’!他们动真格的了!】
危机,以最直接、最凶猛的方式,骤然降临!纪年和冷月瞬间从刚才那诡异而暧昧的冲突中惊醒,眼神同时变得锐利如刀。之前的账,只能暂且记下。现在,他们必须再次并肩,面对共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