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通道狭窄而压抑,弥漫着陈年灰尘和金属氧化物的刺鼻气味。纪年和冷月一前一后,脚步放得极轻,如同暗影般穿梭。前方传来的爆炸声、金属撞击声以及蛮牛那标志性的怒吼,如同风暴的中心,指引着他们绕向猎物的侧翼。
纪年将心轨感知收缩到极致,只维持在周身数米的范围,如同夜行的蝙蝠,依靠回声定位着周围的威胁。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两条充满冰冷杀意的漆黑色心轨,正谨慎地沿着主通道向维修站内部推进,与蛮牛那金褐色、如同山岳般稳固的心轨猛烈冲撞着。
“左侧,十米外拐角,一个。”冷月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的战斗素养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便没有心轨感知,她也能通过声音、震动和多年训练形成的直觉,精准判断敌人的位置。
纪年点头,指尖萦绕的彩色光丝如同活物般轻轻颤动。他深吸一口气,能力发动——不是攻击,而是心轨缝合的逆向运用。他将一股代表着“迟疑”、“犹豫”的暗蓝色情绪能量,如同注入清水的一滴墨,悄无声息地渗透向那个拐角后的敌人。
几乎是同时,那名“净化使者”前冲的脚步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凝滞,举枪瞄准的动作慢了半拍。
“砰!”
一声经过消音处理的轻微枪响。冷月手中的能量步枪射出一道凝练的蓝色光束,精准地穿过拐角,击中了那名使者持枪的手臂关节处。能量束带来的强烈麻痹效果让武器瞬间脱手。
纪年如猎豹般扑出!在对方因中枪和情绪干扰而反应迟钝的瞬间,他的手刀已精准地劈在对方颈侧。白色的身影软软倒下。
“第一个。”纪年低语,迅速将昏迷的敌人拖进阴影里。
他们没有停留,继续沿着通道向前摸去。战斗在继续,蛮牛以一敌二,金褐色的守护之力与敌人炽白的净化能量不断碰撞,整个维修站都在他的怒吼与敌人的轰击下颤抖。他在执行计划,制造混乱,吸引主力。
“右侧通道,两个,正在试图包抄蛮牛侧翼。”冷月再次预警,她的银灰色心轨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战场每一丝变化。
纪年眼神一凛。不能再拖延了。“帮我争取三秒。”他对冷月说道,随即闭上眼睛,全力催动能力。
这一次,不再是细微的情绪干扰。他的彩色心轨如同奔流的江河,汹涌而出,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目标,而是猛地撞击在右侧通道那两名“净化使者”共同的、漆黑色的心轨洪流上!
“嗡——!”
一股无声的精神风暴在狭窄的通道内炸开!那两名使者前冲的身影猛地一顿,空白面具下的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非人的嘶鸣。纪年强行将自己的意识楔入他们的心轨连接,将一股混乱、颠倒的感官信息——将“前进”认知为“后退”,将“同伴”认知为“敌人”——粗暴地灌入!
这是极其危险的尝试,相当于将自己的大脑短暂接入对方的精神网络,一个不慎就可能被那冰冷的、充满毁灭意念的集体意识反噬。纪年的脸色瞬间苍白,太阳穴青筋暴起。
但效果是显着的。两名使者如同醉酒般摇晃,甚至举枪互相指向了对方!
就是现在!
冷月如同鬼魅般从纪年身后闪出,她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能量步枪连续两次点射!一道光束击中一名使者的膝关节,另一道则精准地打在另一名使者的武器能量核心上!
“呃啊!”
“咔嚓!”
一名使者跪倒在地,另一名的武器则冒着黑烟报废。
纪年强忍着大脑的刺痛和翻涌的恶心感,再次冲出,与冷月配合,迅速将这两名暂时失去战斗力的使者也解决掉。
“走!蛮牛那边压力太大了!”纪年喘息着说道,他能感觉到蛮牛那金褐色的心轨光芒正在对方的猛攻下不断波动、收缩。
两人加速,从侧后方扑向主战场。
主战场已是一片狼藉。蛮牛如同受伤的猛兽,身上多了几处焦黑的痕迹,工字钢也扭曲变形,但他依旧死死守在通道入口,金褐色的光芒虽然不如最初耀眼,却依旧顽强地抵挡着两名重型“净化使者”的狂攻。地上已经躺倒了三四个白色的身影。
看到纪年和冷月从敌人侧后方出现,蛮牛精神一振,怒吼一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工字钢带着千钧之力横扫,暂时逼退了一名敌人。
纪年和冷月没有犹豫,同时发动攻击!纪年将最后的精神力凝聚成无形的尖刺,狠狠扎向另一名使者的心轨核心,虽然无法造成重创,却成功让对方动作一滞。冷月的能量步枪则如同死神的点名,连续射击,精准地打在对方护甲的薄弱处和关节连接部!
在三人的默契配合下,最后两名“净化使者”终于不甘地倒下。
维修站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设备短路发出的“滋滋”声。
“妈的……这群疯狗……”蛮牛拄着扭曲的工字钢,大汗淋漓,金褐色的光芒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
纪年靠在一个炸毁的控制台旁,脸色苍白,大脑像是被绞干的海绵,阵阵抽痛。冷月则迅速检查着每个倒下的使者,确认状态,并试图从他们的装备上寻找线索。
“全部……神经织网接口物理熔毁,无法读取任何信息。”冷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们确实是‘一次性’工具。”
就在这时,阿塔焦急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对劲!撤离路线上的信号干扰在增强!他们在包围这里!正门和所有已知出口都被封锁了!我们被包饺子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敌人比他们想象的更决绝,不仅要清除,还要彻底围歼!
“还有……还有一条路。”蛮牛喘着粗气,指了指维修站最深处,那里堆满了废弃的机械零件和油桶,“后面……有个废弃的……地下排污主管道入口……老子以前……用来处理……废料的……又脏又臭,但应该……没被记录在案。”
那是最后的选择,通往城市最肮脏黑暗的角落。
“走!”纪年当机立断。
三人迅速收集了还能用的武器和补给,蛮牛用蛮力掀开那个被重重杂物掩盖的、锈蚀严重的圆形井盖,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有机物和化学毒物的恶臭瞬间涌出,几乎让人窒息。
没有犹豫的时间。冷月第一个毫不犹豫地滑入了那漆黑的、粘稠的深渊。纪年紧随其后。蛮牛最后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维修站,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也钻了进去,并将井盖尽量复原。
就在井盖合拢后不到一分钟,维修站的所有出口被同时爆破,更多的白色身影涌入,却只看到一地狼藉和空无一人的战场。
……
地下排污管道仿佛是没有尽头的黑暗地狱。齐膝深的、粘稠冰冷的污水缓慢流动,脚下是滑腻不明的沉积物。空气污浊得如同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刺激。只有偶尔从上方缝隙透下的、城市霓虹的微弱反光,勾勒出这个巨大、幽闭、令人绝望的空间轮廓。
三人在黑暗中艰难跋涉,没有人说话,只有涉水声和压抑的呼吸声。纪年的大脑依旧抽痛,冷月的手臂伤口在污水中浸泡传来阵阵刺痛,蛮牛则消耗了大量体力。绝望的气息如同管道里的恶臭,无声地蔓延。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稍微宽敞的、由混凝土构筑的检修平台。他们终于能暂时离开那令人作呕的污水。
纪年几乎虚脱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试图平复精神海的动荡。冷月默默地从随身的小型医疗包里取出防水敷料,重新处理自己手臂上已经有些发炎的伤口。蛮牛则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墙,沉重地喘息着。
沉默,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我们……还能相信谁?”蛮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弟弟的希望,似乎随着这次围剿,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冷月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想起了那道冰冷的指令,想起了体系无情的背叛。她的银灰色心轨在黑暗中微微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纪年缓缓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瞳孔似乎有微光流转。他看向另外两个在绝境中相互依靠的同伴。
“我们不需要相信谁。”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断退路的决绝,“从这一刻起,我们只相信彼此,相信我们手中的线索,和我们自己。”
他抬起手,指尖亮起一丝微弱的彩色光芒,照亮了三人之间方寸之地,也映亮了他眼中坚定的火焰。
“哲学书店,‘摇篮’,‘逻辑幽灵’……还有那个内鬼。他们越是想抹掉我们,越想掩盖,就说明我们离真相越近。”
“这条污水管道很臭,很脏。”他顿了顿,看向那无尽的黑暗,“但它通向的地方,可能比那些光鲜亮丽、却充满背叛的地上世界,更接近真实。”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这绝望的深渊里,激起了一圈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