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和冷月相互搀扶着,在狭窄、错综复杂的巷道中艰难穿行。脚下的地面泥泞不堪,混杂着不明成分的污水和机械废料,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不快的噗嗤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酸腐味、劣质能源燃烧的呛人烟味令人作呕!到底是什么原因使这里沦为废土也只有北境邦联政府才知道了!
纪年后背的灼伤火辣辣地疼,每一次肌肉牵动都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冷月的左腿几乎无法受力,大部分重量都压在纪年身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和偶尔因疼痛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还能撑住吗?冷月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这与她平日里的清冷截然不同。
冷大小姐不觉得委屈吗?纪年嘴角一歪不答反问。
“哪天案子结束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心真大,少贫嘴。冷月低声斥道,但环住他脖颈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收拢了些,试图为他分担一点重量。你的伤……需要处理。
死不了。纪年喘着气,心轨能力在如此近距离下,能隐约感受到冷月体内能量正在极其缓慢地恢复,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重新汇聚起点滴水流。你的‘心念刺’怎么样?
能量核心正在被动充能,但速度很慢。至少还需要二十分钟,才能达到最低激发阈值。冷月冷静地评估着,在这之前,我们和普通人没太大区别。”
身后的追兵声音似乎被复杂的地形暂时甩开了一段距离,但能量武器偶尔划破夜空的光束和远处传来的叫骂声,提醒着他们危险并未远离。
两人转辗来到一个堆满废弃轮胎的角落暂时停下喘息。纪年背靠着一个锈蚀的金属集装箱,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牵动了背后的伤口,让他一阵龇牙咧嘴,此时纪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唇边因强忍疼痛咬出一排牙印清晰可见。
冷月看着秀媚紧蹙,顿感一阵揪心:你的状态很差,我们需要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休整。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几乎与环境噪音融为一体的声传入纪年耳中。他猛地警觉,心轨能力捕捉到一丝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波动,来自斜上方。
他抬头,看到对面一栋歪斜棚屋的屋檐阴影下,一个伪装成破损电箱的微型监控探头,正对着他们这个方向,镜头微微调整着焦距。
我们被盯上了。纪年压低声音,将冷月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不是黑骨帮的人,这探头太隐蔽,风格不对。
冷月也立刻发现了那个探头,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是情报贩子?还是……其他势力?
不管是谁,这里不能待了。纪年心中顿觉不妙!明处的黑骨帮,暗处的窥视者,这片棚户区远比想象中危险!
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梭,同时体力也在迅速下降。背后的灼痛和腿上的枪伤让他步履蹒跚,冷月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失血和能量枯竭让她头晕目眩。
就在两人几乎要支撑不住时,前方巷道尽头,一点微弱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暖黄色光芒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那光芒来自一扇低矮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老式的、需要手动旋转的门铃。心轨立刻如蚕丝般缠绕而去,感觉到的只有善意。
去那边。他示意冷月。
两人踉跄着走到门前,纪年转动了门铃。门内传来一阵迟缓的、仿佛生锈齿轮转动的咔哒声,随后,门上一个小滑窗无声地打开,一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审视着他们。
那是一个老人的眼睛,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我们需要帮助。纪年同时微微侧身,让对方能看到他背后模糊的灼伤和冷月无法站直的腿。我们可以支付报酬。
老人沉默地看了他们几秒,目光尤其在纪年那双不同于常人的、仿佛蕴藏着旋涡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滑窗地一声关上。就在纪年以为被拒绝时,沉重的金属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楼梯,暖黄色的光芒正是从下方传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消毒水和陈旧书籍混合的气味。
没有犹豫,纪年扶着冷月,侧身挤了进去。身后的金属门再次沉重地关上,将外界的危险与窥视暂时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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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棚户区的另一片区域。
蛮牛、林薇薇和伊恩的情况同样不乐观。他们虽然成功摆脱了最初的追兵,但黑骨帮似乎调动了更多的人手,正在对这片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能量扫描的光束不时从巷道上空掠过,迫使三人不得不频繁躲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林薇薇背靠着一个滴着粘稠液体的管道,急促地喘息着。她的脉冲手枪能量指示已经降到了红色区域,终端上的信号也被某种强力干扰屏蔽,无法联系外界或定位汇合点。他们人太多了!
蛮牛的状况更糟。肋部的伤口因为持续的奔跑和紧张而不断渗血,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中的凶悍却丝毫未减。妈的,要是老子的锤子能量充足,非把他们砸成废铁不可!他低吼着,拳头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伊恩紧紧跟在林薇薇身边,小脸上满是汗水与污渍。他看着林薇薇焦虑的神情和蛮牛虚弱却强撑的样子,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小,为什么不能像年哥那样保护大家,至少不应成为累赘。
薇薇姐,伊恩突然小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决绝,我……我知道一条路可能能通到汇合点附近。
林薇薇和蛮牛同时看向他。
你确定?林薇薇蹲下身,与伊恩平视,语气严肃。
伊恩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确定!那条路在……在一个垃圾处理站的后面,要爬过一个很窄的通风管道。黑骨帮的人肯定不知道!
蛮牛皱起眉头:通风管道?小子,那里面安全吗?
至少比这里安全!伊恩难得地提高了音量,相信我,薇薇姐!
林薇薇看了看蛮牛越来越差的脸色,知道不能再拖了。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好,伊恩,你带路。蛮牛,你跟紧,我断后。
在伊恩的指引下,他们避开主要巷道,在堆积如山的垃圾和废弃机械残骸中穿行,最终来到了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大型垃圾压缩站后方。果然,在一个被破损广告牌半掩着的墙壁上,有一个直径约半米、锈迹斑斑的圆形通风口。
就是这里!伊恩指着通风口说道。
看着那黑黢黢、不知通往何处的狭窄管道,蛮牛的脸皱成了一团。以他的体型,钻进去都困难。林薇薇也面露难色。
我先进去探路!伊恩自告奋勇,不等两人反对,就灵活地钻进了通风口,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几分钟后,里面传来伊恩压低的声音:薇薇姐,蛮牛哥,里面没问题!就是有点窄,蛮牛哥你可能得……费点劲。
林薇薇和蛮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一丝希望。现在,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林薇薇率先钻了进去,蛮牛则骂骂咧咧地开始尝试将自己魁梧的身躯塞进那个对他来说如同儿童玩具的管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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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不起眼的金属门后,别有洞天。
走下狭窄的楼梯,映入纪年和冷月眼帘的,是一个面积不大但布置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充满某种旧时代雅致气息的空间。温暖的灯光来自几盏老式的钨丝灯泡,墙壁是原木色的隔板,上面挂着一些泛黄的地图和看不懂的机械图纸。空气里弥漫着之前闻到的消毒水和旧书气味,还混合着一丝淡淡的茶香。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旧书桌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结构复杂的黄铜仪器。他抬起头,那双在门口见过的浑浊眼睛再次看向纪年和冷月,带着审视。
老人指了指书桌前的两张旧沙发椅,声音干涩,如同风吹过枯叶。
纪年扶着冷月小心地坐下,自己也瘫倒在另一张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背后的灼伤接触到相对柔软的椅面,又是一阵刺痛。
多谢收留。纪年开口道,目光快速扫过这个房间。这里不像普通的民居,更像是一个……工作室或者避难所?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古老仪器、堆叠的书籍、以及一些被封存在透明容器里的、看起来像是生物标本的东西,井然有序地摆放着。
老人没有回应他的道谢,而是放下手中的黄铜仪器,站起身,走到一个摆满瓶瓶罐罐的木架前,开始调配着什么。伤,我看得到。他背对着他们说道,能量灼伤,混合了低浓度的神经毒素。腿伤,骨骼轻微裂痕,肌肉撕裂。能量枯竭。
他平淡地说出了两人的伤势。
纪年和冷月心中同时一凛。这个老人不简单。
你是医生?冷月开口问道,声音依旧清冷,但带着一丝警惕。
曾经是。老人拿着一个装着墨绿色粘稠液体的碗走了回来,现在,只是个等死的老家伙。他将碗递给纪年,敷在背上,能中和毒素,缓解灼痛。然后又拿出一个喷雾罐递给冷月,喷在伤处,固定骨骼,促进愈合。
他的态度不容拒绝。
纪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碗,背过身去,艰难地将那粘稠冰凉的液体涂抹在灼伤处。一股奇异的清凉感瞬间覆盖了火辣辣的疼痛,让他舒服得几乎呻吟出来。
冷月也依言处理了自己的腿伤。
你们惹了黑骨帮?老人坐回书桌后,重新拿起那个黄铜仪器擦拭着,仿佛随口一问。
算是吧。纪年没有否认,也没多说。
老人抬眼看了看他,浑浊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了然:不止是黑骨帮。你们身上,有‘上面’的味道。他用下巴指了指天花板,意有所指。
纪年心中一动:‘上面’?
创生科技,全知之眼,或者……别的什么藏在云端的眼睛。老人慢悠悠地说,你们这类人,我见过不少。带着麻烦来,最后……大多都成了麻烦本身。
他的话让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我们不会连累你。冷月开口道,处理完伤势,我们就离开。
老人嗤笑一声,声音干哑:离开?去哪?外面全是黑骨帮的狗,还有……别的眼睛。你们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他放下黄铜仪器,站起身,走到一面墙壁前,按下了一个隐蔽的按钮。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更小的、类似医疗舱的房间。
在里面待着,别出声,别出来。老人指了指那个房间,等风头过去,或者……等你们想清楚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再决定怎么死。
他的用词毫不客气。
纪年和冷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这个神秘的老人,似乎知道得远比他们想象的多。
最终,纪年点了点头:多谢!
他扶着冷月,走进了那个狭小的医疗舱。墙壁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关闭,将外界暂时隔绝。舱内只有一张简单的床铺和几个基础的生命维持接口,空气循环系统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两人靠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在绝对的寂静和相对的安全中,一路奔逃的紧张感稍稍放松,身体各处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变得格外清晰。
冷月缓缓睁开眼,看向他,冰蓝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探究:你觉得,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纪年摇头,眼神变得深邃,但他肯定不是普通的棚户区居民。他提到‘上面’,提到我们身上的‘味道’……他可能知道关于‘心之钥’,关于‘摇篮项目’的事情。
这个猜测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如果这个老人真的与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势力有关,那他们的处境可能更加复杂。
狭小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纪年能闻到冷月身上淡淡的、混合了血污、汗水和一丝特有冷香的气息。冷月也能感受到纪年身上传来的、带着灼伤药味的温热体温。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不同于之前的生死与共,更多了几分患难与共的亲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与悸动。
休息吧。最终,纪年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低哑,抓紧时间恢复。无论外面等着的是什么,我们都需要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