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得知林桂芝阵亡的消息,张延顿觉一阵头晕目眩,竟是张口不能言。
此时他脑海里一片空白,脸上写满了震惊、迷茫和难以置信。
郑婉茹被他吓坏了,连忙一把抱住他,惊慌地问:“阿延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但张延却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她如何摇晃,依然无动于衷。
过了好一会,他突然抬头来,嗓音嘶哑低沉道:“告诉我,阿茹!这消息是假的,桂芝姐她根本没事!”
郑婉茹顿时泪如雨下!
...
12月14日下午4:00。
张延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然后带着同样换了一身行头的夏平安,骑马来到鼓楼医院。
南京城里到处都是枪炮声,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从大街上匆匆而过。
而之前那些既不愿撤离,也不愿进入安全区的人们,此时则惊恐万状地向鼓楼附近的安全区涌来。
虽然这些人之前不愿配合撤离工作,但现在鬼子真的打来了,他们唯一能指望的,还是他们看不起的大头兵。
看着那些被堵在街垒前吵吵嚷嚷的难民,夏平安忿忿不平道:
“长官,这些人太不识好歹了,我觉得就不该放他们进来!”
张延沉声道:“平安你记住了,当战争降临时,最先受到伤害的,往往就是那些无辜的底层平民。”
“在和平时,他们为了活下去都已经精疲力尽了,如果再要求他们离开家园却又不能妥善安置,那无异于谋杀!”
“而我辈身为军人,不能拒敌于国门之外,就已经是最大的耻辱!”
夏平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是,我记住了!”
10分钟后,两人来到鼓楼医院。
虽然轰炸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但这里依旧哀嚎遍地,昔日庄严肃穆的医院,如今大半都成了废墟。
张延先去看望了受伤的医护人员和幸存的伤兵,得知被他送来医院的姚丽华等人并未受伤,心中稍感欣慰。
之后他让何定国回去部队主持工作,这里由他来处理。
恰好,院长詹姆斯.麦卡伦,外科主治医生罗伯特威尔逊,徐淑德、徐淑珍、蒋公毂,以及南京国际安全委员会拉贝先生等人都在。
于是,张延与他们进行了一场简短座谈会,商讨善后和解决方案。
麦卡伦神色激动地说:“司令官先生!我认为这样的状况不能再持续下去了,不然倭国人的飞机一定会再次空袭这里!”
他此言一出,一众从军方加入进来的华夏军医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如果鼓楼医院拒收华夏伤兵,那么城内守军的伤兵将无处医治。
但张延却并未提出反对意见,只是淡淡地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不过院长先生,您的方案是什么?”
麦卡伦道:“首先我认为,应该将贵军的伤兵单独设立一处救治所,这样我们才有理由向倭国军队的指挥官提出抗议!”
“其次,我建议重启南京中立区,中立区必须彻底非军事化,而华、倭两国军队都不能进入!”
“我反对!”
原72军卫生队队长周纪穆道:“如果不能收治我们的伤兵,那我们这些华夏军医加入鼓楼医院的意义何在?”
原国民政府野战救护处处长蒋公毂也附和道:“院长先生,我们是医生,但我们首先是军人去,我们无法看着我们的士兵受伤后因得不到救治而死去!”
张延摆摆手,道:“两位,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不过请让麦卡伦院长把话说完!”
周纪穆和蒋公毂对视一眼,暂时按下了自己的意见不表。
张延身上示意道:“院长先生!请继续!”
麦卡伦沉默了几秒,道:“我之所以提出上面两点,并非是不管那些伤兵,而向把他们与国际安全区分开!
我会从医院里招募一批志愿者,继续为你们的伤兵提供救治,但他们确实不能再待在安全区了,请理解!”
外科主治医生罗伯特.威尔逊道:“我支持院长先生的意见,并将志愿者,继续为救治伤兵提供帮助!”
“我也愿意!”
“我也是!”
“还有我!”
内科医生克利福德.特里莫,检验科医生格蕾丝.鲍尔,以及理查德.布莱德纷纷响应。
国际红会南京委员会主席约翰.马吉道:“我将代表国际红会前往城外倭国的司令部,与他们的指挥官进行谈判,促使他们承认南京中立区。”
这时,南京国际安全区委员会主席约翰.拉贝表态道:
“我觉得麦卡伦院长的建议很中肯!司令官先生,我本人对你们英勇反抗侵略的行为非常钦佩,但是您也看到了,由于安全区和医院存在大量华夏伤兵,倭国人对我们进行了无差别轰炸。
很遗憾,国际安全区建立的初衷,是保护和救治在战争中受到伤害的平民,但伤兵不在此列,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蒋公毂忍不住道:“拉贝先生!别忘了安全区的补给,几乎都是我们军方提供的!你们这是过河拆桥啊!”
拉贝先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他却无力反驳。
当初张延找他商量建立国际安全区的时候,承诺军方会提供全部补给,但前提是,安全区应该收治那些失去战斗能力的伤兵。
现在,军方的承诺一直兑现得很到位,但他们却要出尔反尔。
但谁也没想到,倭国人根本完全不顾国际影响,没有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竟然直接轰炸安全区和鼓楼医院。
像今天这样的损失,是谁也无法承受的,因为至少有20多名外籍人士在轰炸中失去了生命。
维护国际道义,首先要能保障自身的安全,这一点无可厚非。
所以张延很理解拉倍先生他们的关切和担忧,于是道:“我同意你们的要求,拉贝先生,麦卡伦院长!”
“从现在开始,所有伤兵和军方医护人员将撤出国际安全区和医院,而且继续供应你们的补给,直到我们被倭寇彻底消灭,或者彻底消灭倭寇!”
蒋公毂他们闻言大惊,“张司令!这...”
张延摆手道:“蒋处长,打铁还需自身硬,何况就当下倭寇的丧心病狂来看,我们不能对他人苛求太多!
我们现在撤离安全区,对军方和平民,乃至仍秉持公义的国际人士而言,是减少损失的唯一办法!”
“我们是军人,保护老百姓是我们的职责,而不是拉着他们一起死!”
最后他宣布:“我决定了,所有军方医护人员和伤兵立即撤出安全区,在中央陆军大学重新设立伤兵医院!”
“不过——”
张延最后道:“拉倍先生,我本人原则上同意你们就设立南京中立区与倭寇进行谈判,但我劝你们最好做两手准备!”
“为什么?”拉倍先生疑惑地问。
张延并没有解释,只是说:“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位着名的国际人道主义人士,现在还没有亲身经历过大屠杀,所以对倭寇还存有一丝侥幸和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