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江,沿着老广西马路一直向西南走上5里,就到了张家村。
三月春寒料峭,但路边的草木已经换了新绿,房前屋后的桃李也开始吐出了花苞。
一路上,同行的乡亲帮忙挑着行李,你一句我一句地跟他聊天。
有人问:“延奶崽,你出克读书有好些年了吧?”
张延答:“是滴,有五、六年了!”
那人又问:“那你啷个想起要克当兵滴呢?读书不好吗?”
张延说:“日本人侵略俺中国,从东北打到上海,到处烧杀抢掠,要是不把它们赶跑,读书都读不安稳!”
于是人们就问:“日本人啷烂坏!他们长得是啷个样子滴?”
张延道:“其实跟我们也差不多,就是矮一点点!”
有人惊异地问:“比俺还矮些?那他们啷打到中国来滴?”
张延说:“他们的大炮比我们多,比我们打得远,一炮能打出克二、三十里。他们的飞机铺天盖地......”
“......”
“!!!”
乡亲们顿时瞠目结舌,张延的描述,已经超出了他们最大的想象力。
于是路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略显沉重的脚步和喘息声。
因为张延他们语速很快,又夹杂带着许多乡音俚语,江希妍听得半懂不懂,根本插不上话。
过了一会,有人又问:“延奶崽,你现在到底是好大个官?”
张延笑答:“不算大,也就是个旅长!”
那人惊叹:“咦耶!旅长蛮大个官了么!管到好千人了吧?”
张延笑了笑,说:“差不多吧!有的时候多些,有的时候少些!现在乡里还搞民兵训练吗?”
“搞!不过现在已经少了蛮多人了,隔年(去年)3月出克一批,5、6月又出克一批,10月又来征走一批...”
“听那些来征兵的官讲,是克支援上海滴,但光看到人出克,又不见人回来,到底是啷么回事?”
张延:“......”
这话他没法接。
难道告诉乡亲们,出去的那些人,十有八九已经死在上海了?
就在这时,前方迎面跑过来一大群人,都是些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
有人老远就喊:“哥!”“四哥!”“小四!”
张延定睛一看,最前面的那几人正是他的堂兄弟,其中就有他的亲弟弟——张启。
张延拉着江希妍的手迎上前去,喊道:“大哥、二哥、三哥!小五、小六、小七!”
兄弟七人见面,顿时抱作一团,过了好一会,又跟前来的同村族兄弟们一一打了招呼。
张延的父亲一共兄弟四人,排行第三,所以又叫张老三。
但到了张延这一辈,堂兄弟就有七人,张延排行第四,便叫作张小四。
他弟弟张启今年四月满16岁,吊车尾排行第七,于是被称作张小七。
这小子长得虎头虎脑,由于只读过3年小学,其余时间都是在干农活,看着倒是比张延还老成(年长)。
张延对江希妍一一介绍,轮到张启时,张延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喊嫂子!”
“嫂子!”张启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暗道我哥找的嫂子真好看,比蒋老六的老婆还要好看得多!
“哎!”这声“嫂子”叫得江希妍心花怒放,高兴不已,一路上受到的惊险和颠簸之苦,顷刻间烟消云散。
同路的乡亲们见了,顿时羡慕感慨不已——这张家人丁兴旺,又出了张延这样的人物,怕是崛起了。
张延给乡亲们再次散了一圈烟,说了些感谢的话,然后兄弟们便一起上手,把行李肩扛手提着回到张家村。
张家村依山傍水,村中古木参天,村前有条小河绕村而过。
河两岸杨柳依依,良田千顷。
全村总共200多户,1500来人,算是中等村落。
这时天色刚擦黑,只见绿树掩映下的村子炊烟袅袅升起,村后的山道上牛羊结队而下,村东的池塘里鹅鸭成群。
据村中族谱记载,张家村老祖宗是元末时为躲避战乱,从江西迁徙而来,在此定居已经500多年。
先辈创业筚路蓝缕。
老祖宗刚来到时,这里是还只是一片荆棘遍地、灌木丛生的原始之地。
经过500年开拓,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良田千顷,瓜果飘香的世外桃源。
然而历史上,倭寇第11军占领全县期间,到处烧杀抢掠,强征民夫,就连张家村这么偏远的村子也未能幸免。
张延在现代时查过资料,1944年9月,倭寇占领全县县城,之后频频出动征粮队下乡扫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张家村因拒不出丁交粮,被抓走杀掉30余人,愤怒的村民们在几个民团骨干的带领下,伏击了一队倭寇征粮队。
那一晚,20多头鬼子被砍杀于村西一棵大樟树下,但却跑掉了几头。
几天后,倭寇出动了一个加强中队前来屠村,村中青壮用鸟铳土炮拒敌。
周围村子的民团闻讯赶来支援,与倭寇在村口激战一天一夜,打死打伤30多头鬼子,自身亦伤亡100多。
恼羞成怒的鬼子从城里调来山炮十多门,集中轰击民团阵地,几百民团几乎伤亡殆尽,其余星散。
愤怒的倭寇冲进村里见人就杀,全村老少除一小部分逃进后山躲过一劫之外,其余全部被杀。
之后,整个村子被倭寇一把火烧成了白地,张家村至此元气大伤。
到了后世张延那个时代,仍然还只是一个两三百人的小村落。
现在,张延既然回到了这个时代,自然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一行人刚刚过村口拱桥,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尖叫着往河边冲来,几个村妇则把她死命往后拖。
女子浑身湿漉漉的,显然已经是投过一次,被人救起后又要再投。
“俺大弟弟要回来了,我不想给他丢人,快些让我克死!”
“不要拦我,让我克死!”女子尖叫着,对那些阻拦她的女人又抓又挠。
一个女人气急败坏道:“莫拦到她,让她跳!死了我就当没生过她!”
说完就坐在地上大哭:“贼老天!你啷要专门跟巧兰过不克!明明已经好过了,啷又突然发起了癫!命苦哟!”
“小七!”张延一听,顿时心如锥刺,带着张启拔腿就向前跑去。
那吵着要投河的,是他姐姐张巧兰,坐地上大哭的则是他老妈蒋桂芬。
原本张延回来,对他家乃至全村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但他姐姐张巧兰这么一闹,顿时让人尴尬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