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兴全原有兄弟姐妹九人。
他是次子,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另有一个哥哥和三个弟弟弟妹妹没养活。
在旧桂系陆荣庭、沈鸿英统治广西的时期,老百姓活得连猪狗都不如,生下的孩子能养大一半就谢天谢地。
蒋兴全排行老六,是指他在堂兄弟中排第六——他家兄弟总共有十二人,相比张延家的七兄弟更加人丁兴旺。
但因为人多田少,老六的父亲除了种田又没有别的手艺,他大姐14岁出嫁,第二年就死在了产床上。
二姐16岁出嫁,同样差点因难产而死,蒋老六17岁出去当兵,当时就是为了给弟弟妹妹省一口吃的。
活下来的两个弟弟,一个24岁一个20岁,都还打着光棍,最小的九妹今年满15,长得跟豆芽菜也似。
去年12月初,张延一共给了老六两万五千法币,让他回老家盖房子结婚。
上个月房子盖好了,是一栋带天井的三进大宅院,正好用来做婚房。
其实他以后和唐小燕应该不会长住农村,之所以盖这么座大房子,主要是为了孝敬父母和给两个弟弟结婚。
他现在是县保安团的团长,唐小燕又负责着新编第19旅联络处,于是便在县城也买了一座中等规模的宅院。
按照全县的婚嫁习俗,有条件的人家三媒六聘是必不可少的,“看担”(嫁妆\/彩礼)合八字的程序也要走。
唐小燕祖籍在全县两河乡,父亲在桂林一家报社做编辑,母亲是小学教师,上面有一个哥哥和姐姐。
一开始,唐小燕的父亲是看不上蒋老六的,一是嫌他没什么文化,二是嫌他家里太穷。
三是嫌他年龄太大——蒋老六今年二十七了,比唐小燕大了整整八岁。
但是当唐小燕告诉她父亲,她的长官叫老六兄长,他们能回来结婚,全是张长官一手促成,她父亲就不说话了。
二月初五,唐小燕父母在县城摆酒宴请两河老家亲朋,县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请去喝了几杯。
初六那天,老六的堂兄弟姐妹和同族兄弟加唢呐队100多人前去县城接亲,用八抬大轿把小燕接回了蒋家村。
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接、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看不到头尾,九九八十一抬\/担嫁妆羡煞沿途无数人家。
...
在迎宾的引领下,张延一家来到老六的新房子前,从外看去青砖绿瓦重檐叠山,门口的两对大红柱子气派不凡。
门前的水泥坪上,前来吃酒的人们互相打着招呼,老远就有人高喊着“张老三”,张福新一脸红光的前去攀谈。
大姑娘小媳妇们对江希妍和张巧兰的装扮羡慕不已,年轻后生们的眼睛则跟长在她们身上一样拔不出来,。
这一幕被张启见了顿时一脸不忿,要不是身上还挑着礼担,又怕张延惩罚,估计他已经冲上去打人了。
一个是他亲姐姐,一个是他亲嫂子,怎么能让那些哈麻批这么看?
门口的迎宾台旁,一个留着山羊胡、负责司仪的老学究喊道:“张家姑父维新、姑母桂芬一家迎到!”
“噼里啪啦!”
又是一串鞭炮炸响,张延连忙握紧了江希妍的手,不过她这次淡定多了。
张维新正与人说话,听到鞭炮声才意识到要先去迎宾台签礼单,但他转身时,见张延已经替他去了。
张延微笑着走向迎宾台,先对那老学究鞠了一躬,喊了声“蒋老师好!”
老学究笑容满面道:“张延回来了,好好好,先帮你老子签个到!等哈一起喝一杯啊!”
张延道:“好滴!等哈一定给老师敬杯酒!”
扫了眼礼单上的名字,大多老六家的穷亲戚,礼金几毛几块十几块的都有,几条毛巾两斤红糖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也有一些左近村子里前来随礼的地主、乡绅,他们出手就阔绰些,礼金都是两三百,再加一些绸布之类。
张延笑了笑,提起毛笔写上:
“张福新、蒋桂芬,呈贺礼绸布1匹,红糖20斤,糖糕20斤,生鸡蛋66个,礼金88元。”
“张延、林桂芝、江希妍、郑婉茹,呈贺礼玉如意一对,金手镯一双,收音机一台,照相机一部。”
张延一边写,“蒋老师”就跟着一起高声念,但念到最后,他也不知道礼单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张启把一担箩筐往地上一放,老六的一个堂哥按例想掀开盖子清点一下,被老学究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这时,穿着大红喜服的蒋老六在里面听到唱礼,和他的父母急忙地从里面迎将出来,大声喊着“娘娘、张延...”
下一刻鞭炮再起,新房里“乌拉乌拉”吹起来了唢呐,敲锣打镲合奏出一曲《大开门》。
很快,一家被迎进了到处张灯结彩的大宅院,男宾在第二进正堂屋,女宾则去了后院第三进。
老六非要张延坐上席主位,这肯定不能干,推脱一番坚持不下,外面大门口唱礼的蒋老师用变调的嗓音喊道:
“桂林行营参谋处副处长周敬生将军、亲临.,赠贺礼...”
正僵持不下的两人闻言一愣,随即张延笑道:“坐主位的来了,一起去迎一下吧!”
蒋老六也大喜道:“好好好!有你在前面,我才站得稳!”
不一会,两人急匆匆跑出门外,一路喊着“让路让路,中间莫站到人!”
话音未落,就见穿着一身中将军服的周军长,在一堆大小官员的陪同下向正堂走来,宾客们自动向两边退去。
周军长老远就喊道:“张延啊,我在桂林等了你一个晚上都不见你的人,所以我就只好自己找过来了,好险没走错路!新郎官,恭喜恭喜啊!”
张延大步迎上去,敬礼道:“欢迎周军座,今日有您和各位官长大驾光临,真是喜上加喜啊,快快有请!”
老六穿着喜服自然不好敬礼,听张延开了口,便附和道:“欢迎欢迎,周军长,各位官长,快快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