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湖中，死寂如渊。
苏墨的话音落下许久，湖面只有祭坛符文流转的微光和骨舟破水时残留的涟漪。九名黑袍修士如雕像般立在祭坛四周，暗影灵力在他们与祭坛之间形成肉眼可见的黑色丝线，与地脉、与定星盘、与整个地下空间连成一体。
叶青锋眼神凝重：“阵法已成，九幽噬魂阵与地脉完全融合。强攻会引发地脉暴动，整个黑风山脉都可能塌陷，定星盘必毁。”
“所以你们束手无策。”苏墨微笑，“不如坐下来谈谈？我对扶苏的提议依然有效。”
扶苏向前踏出一步，脚下湖面荡开一圈涟漪：“苏墨，你说凌无锋师伯是灭你苏家的真凶。但宗门重启调查后发现，三十年前苏家出事那晚，凌师伯正在藏剑峰‘思过崖’闭关，有七名守崖弟子作证，他从未离开。”
苏墨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冰冷：“伪证罢了。凌无锋当时已是元婴巅峰，藏剑峰峰主，要伪造不在场证明易如反掌。”
“那这个呢？”扶苏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染血的玉佩，玉佩呈暗红色，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墨”字，“这是在你苏家废墟深处找到的，埋在唯一完好的一间密室地板下。密室中有阵法痕迹，这玉佩被藏在阵眼位置——它在保护什么东西。”
看到玉佩的瞬间，苏墨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他七岁生辰时，父亲苏正阳亲手刻给他的礼物。苏家出事那晚，他将玉佩藏在妹妹苏小小的襁褓中，希望它能护佑妹妹平安。
“玉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扶苏盯着苏墨，“更奇怪的是，密室中的阵法是‘血魂封灵阵’，一种极其古老的封印阵法，需要至亲之血才能开启。阵法封印的不是宝物，而是一段记忆——关于那晚真相的记忆。”
苏墨的手微微颤抖：“你……你看到了？”
“清微长老以秘法破开封印，我看到了片段。”扶苏声音低沉，“那晚闯入苏家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脸上戴着青铜鬼面。为首之人用的不是剑，而是一杆血色长枪。他们要找的不是你妹妹，而是一件东西——一件你父亲从‘天枢城古矿’深处带回来的东西。”
“住口！”苏墨忽然暴喝，周身黑雾翻腾，“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父亲苏正阳不是普通商人。”扶苏继续道，“他是‘天机门’在北疆的暗桩，奉命调查古矿深处的秘密。而那晚，他是为了保护一件东西而死——那件东西，如今就在你身上，对吗？”
地下湖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九名黑袍修士的气息出现了一丝紊乱，显然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内情。
苏墨沉默了许久，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而悲凉：“扶苏啊扶苏，你还是这么聪明。可惜，聪明救不了你，也救不了这腐朽的世道。”
他缓缓抬起左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血色晶石。晶石内部，隐约可见一团跳动的火焰，火焰中有一道模糊的龙影。
“这是‘血龙魂晶’，我父亲用性命从古矿深处带出的至宝。它蕴含着一缕上古血龙的本源魂力，能助人突破血脉桎梏，直指大道。”苏墨眼中泛起血色，“那晚，那群人是暗域‘幽冥卫’，奉冥煞之命来夺此物。我父亲启动祖宅大阵，以苏家七十三口之血为祭，强行将魂晶封印在我体内，让我带着它逃出生天。”
他看向扶苏，眼中满是讽刺：“你问我为什么投靠暗域？因为只有暗域有能力解开这血祭封印，取出魂晶而不伤我性命！冥煞答应我，待‘归墟之眼’开启，域外天魔降临，他会以天魔之力重塑我肉身，助我炼化魂晶，成就血龙真身！到那时，我才有足够的力量，杀光当年所有参与屠戮苏家的人——包括你们玄天仙宗那些包庇凶手的长老！”
真相如惊雷般炸响。
扶苏握剑的手微微发颤。原来苏墨不是为复仇而堕落，而是从一开始就被逼入了绝路——体内封印着至宝，却也因此被暗域掌控。
“凌无锋师伯……”扶苏艰难开口，“真的与那晚无关？”
“我不知道。”苏墨摇头，“但三十年前，凌无锋确实曾秘密前往天枢城古矿，与冥煞有过接触。这一点，我在暗域的情报中亲眼所见。即便他不是直接凶手，也必定知情。”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好了，故事讲完了。现在，交出‘薪火藏锋’，我可以放你们其他人离开。扶苏，你一个人留下就够了——我需要你剑中凌无痕的剑意，来解开魂晶的最后一道封印。”
“不可能。”叶青锋长剑出鞘半寸，青冥剑发出清越龙吟。
“那就都死在这里吧。”苏墨双手结印，“九幽噬魂，启！”
祭坛周围，九名黑袍修士同时咬破舌尖，喷出精血。精血融入黑色丝线，顺着地脉涌入定星盘。原本被黑雾覆盖的定星盘剧烈震颤，表面的星辰图案疯狂闪烁，一道道血色符文从祭坛基座蔓延开来，瞬间覆盖了整个湖面！
湖水沸腾，无数怨魂虚影从湖底升起，发出凄厉尖啸。这些怨魂被九幽噬魂阵催动，化作实质的黑色触手，铺天盖地地涌向六人！
“结阵防御！”叶青锋厉喝，青冥剑化作一道青色光幕，将众人护在其中。
黑色触手撞击在光幕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每一击都蕴含着恐怖的怨煞之力，光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这阵法吞噬地脉怨气，力量近乎无穷。”司徒文额头冒汗，“必须找到阵眼破绽，否则我们撑不过一炷香！”
星璇忽然上前一步，眉心星辰印记大放光明。她双手结出复杂印诀，口中念诵古老咒文：“星辰在上，以我之名，借周天之力，定地脉之乱——定星引辰，镇！”
一道纯净的星光自她眉心射出，直冲天际——竟穿透了百丈厚的岩层，接引下真实的星辰之力！星光化作光柱，笼罩在沸腾的湖面上，那些怨魂虚影触碰到星光，如冰雪般消融。
“星辰阁的‘引星诀’？！”苏墨脸色微变，“你竟能在此地引动星辰之力？！”
“定星盘本就是我星辰阁至宝。”星璇面色苍白，显然这一招消耗极大，“它虽被你炼化，但核心的星辰印记未灭。我能暂时唤醒它的本源，干扰阵法运转——但也只能维持三十息！”
“三十息足够了！”扶苏眼中精光一闪，“司徒师兄，可能找到阵眼破绽？”
司徒文手中折扇展开，扇面浮现出复杂的阵纹图：“九幽噬魂阵有九处阵眼，但真正的核心是定星盘。星璇道友干扰了定星盘，阵法会出现短暂的不协调——就是现在，东北角那处阵眼，灵力流转慢了半拍！”
他指向祭坛东北方向，那里一名黑袍修士的身后，阵纹流转出现了细微的迟滞。
“交给我！”林芷萱青木剑出鞘，身形化作一道青虹，直扑东北角。
“拦住她！”苏墨厉喝。
三名黑袍修士同时出手，三道黑色刀罡斩向林芷萱。
“你们的对手是我。”柳如雪左肩时空晶膜完全亮起，“时空·凝滞！”
方圆十丈内的时间流速骤减五成！三道刀罡如同陷入泥沼，速度大减。林芷萱趁机穿过刀罡缝隙，青木剑刺入那名黑袍修士后心。
“噗！”
黑袍修士闷哼倒地，他身后的阵纹剧烈闪烁，整个九幽噬魂阵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就是现在！”叶青锋青冥剑剑势暴涨，一剑斩向祭坛基座！
然而苏墨早有准备，他双手虚按，体内血龙魂晶爆发出刺目血光，一道血色龙影冲天而起，硬撼青冥剑气！
“轰——！”
化神级别的碰撞，让整个地下湖剧烈摇晃，岩顶碎石如雨落下。
趁此机会，扶苏动了。
他没有攻向苏墨，也没有攻向祭坛，而是冲向湖心小岛——定星盘所在！
“你找死！”苏墨分出心神，一指点向扶苏。
一道血色指劲撕裂空间，瞬息而至。
“小心！”星璇惊呼，竟不顾自身消耗，再次催动星辰之力，在扶苏身前布下一层星光护盾。
“砰！”
护盾破碎，指劲余威击中扶苏左肩，鲜血迸溅。但扶苏去势不减，已至定星盘前三丈！
“定星盘，归来！”他伸出右手，掌心浮现出混沌元婴的本源印记，同时催动“薪火藏锋”中的星辰共鸣之力。
被星璇唤醒的定星盘，感应到同源的星辰之力和混沌包容之意，剧烈震颤，表面的黑雾开始剥离！
“休想！”苏墨目眦欲裂，竟舍弃叶青锋，化作一道血影扑向扶苏。
“你的对手是我。”叶青锋剑光如龙，死死缠住苏墨。
而这时，湖底异变再生！
祭坛基座上的传送阵符文，因九幽噬魂阵的波动而被意外激活！一道直径十丈的空间旋涡在湖底缓缓打开，旋涡深处，隐约可见一片血色的天空和无数狰狞的身影——暗域援军，即将降临！
更可怕的是，旋涡中传来一道无法形容的恐怖意志，那意志冰冷、古老、充满毁灭气息，仅仅是泄露的一丝，就让所有人都感到神魂颤栗。
“这是……天魔意志？！”司徒文失声。
苏墨也愣住了，他显然没料到传送阵会在这个时候被激活，而且连接的不是暗域在中原的据点，而是……域外天魔所在的空间裂缝！
“冥煞骗了我……”他喃喃道，“他说的‘援军’，是天魔……”
空间旋涡疯狂扩张，湖底开始塌陷。无数黑色手臂从旋涡中伸出，抓向最近的生灵——那些黑袍修士首当其冲，被黑色手臂抓住后瞬间拖入旋涡，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快退！”叶青锋厉喝，一剑逼退苏墨，护着众人向暗河入口撤退。
但暗河入口已被塌陷的岩石堵死。
“从传送阵反方向走！”司徒文指向湖心小岛另一侧，“那里有地脉裂隙，可以通往地面！”
众人且战且退，但黑色手臂越来越多，整个地下湖如同变成了魔窟。
就在这时，定星盘忽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星光！它挣脱了苏墨的炼化，悬浮到扶苏身前，表面的星辰图案重新亮起，投射出一幅浩瀚的星图。
星图中，一颗星辰格外明亮，射出一道星光，照在湖底的传送阵旋涡上。
旋涡扩张的速度骤然减缓。
“定星盘在自我封印！”星璇惊喜道，“它以星辰之力暂时镇压了空间通道，但撑不了太久！”
“走！”扶苏收起定星盘，与众人汇合。
苏墨看着即将被黑色手臂吞噬的祭坛，又看看扶苏手中的定星盘，眼中闪过挣扎。
最后，他一咬牙，化作血影冲向湖底旋涡，竟是主动投入其中！
“他疯了？！”林芷萱惊呼。
“他想借天魔之力，强行炼化血龙魂晶。”星璇神色复杂，“但成功率……不足一成。”
众人来不及多想，在黑色手臂的追捕下，冲入地脉裂隙。
裂隙狭窄曲折，众人以最快速度向上攀登。身后，地下湖彻底塌陷的轰鸣声传来，夹杂着无数怨魂与天魔的嘶吼。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亮光。
“到地面了！”
冲出裂隙的瞬间，众人愣住了。
眼前不是黑风山脉的荒凉景象，而是一片残破的古城废墟。废墟中央，矗立着一座半倒塌的黑色高塔，塔身刻满了与祭坛相似的符文。
更令人震惊的是，高塔前站着三个人。
为首是一名身着月白道袍、仙风道骨的老者，气息深不可测。他身后是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修士，男子背着一柄古朴长剑，女子手持玉笛，两人皆是元婴修为，气息精纯。
看到扶苏等人冲出，老者微微一笑：“老夫太一门巡天使，道号‘清风’。奉掌门之命，前来北疆探查暗域异动——看来，来得正是时候。”
中原势力，竟已悄然抵达！
而他们身后，黑色高塔忽然亮起，塔顶射出一道血光，直冲云霄。
血光之中，隐约可见苏墨的身影，他周身缠绕着血色龙影，双目紧闭，仿佛在进行某种恐怖的蜕变。
高塔深处，一个苍老而疯狂的笑声传来：
“血龙归位，天魔将临……这北疆，这玄黄界，终将成为我暗域崛起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