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未盈,如一枚被啃过的玉玦,斜斜地悬在墨蓝夜空。月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在雪地上洒下斑驳的银辉,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浓夜冷寂得能听见冰棱生长的脆响,“咔哒、咔哒”,像是谁在用指甲轻轻叩击着冰面。隐昔的靴底刚触到雪原,脚下的积雪便发出“咯吱”轻响,旋即被更深的死寂吞没。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自己的心跳,再无其他声息。
亲卫队八人紧随其后落地,甲叶摩擦的细碎声响、剑鞘撞在胯骨的闷响,还有每个人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像寒刃般割裂着这片真空般的死寂。
隐昔皱紧眉头按住腰间的铜铃——出发前特意用布条缠了三层,此刻却仍觉得声响刺耳。他环顾四周,雪地平整得像被玉碾子碾过,连半片凌乱的脚印都没有。
“不对劲。”
他低声道,掌心已沁出冷汗,顺着指缝滴落在雪地上。
“六殿下和雪禅姑娘先我等落下,按说该在此处等候,怎会连点动静都没有?”
身后的亲卫队长刚要回话,月光突然被云层遮去大半,九人的影子在雪地上骤然拉长,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仿佛要从地上爬起来,将他们吞噬。
直到青绿萤火从雪地四周的冰缝里,骤然渗出!
点点幽光渐汇渐簇,如潮水般环绕而来——那不是夏夜草丛里的磷火,是雪狼群幽瞳里的冷光!!!
每一点绿光背后,都藏着能撕裂筋骨的利齿,闪烁着贪婪和凶狠。
“不好!是雪狼群!”
隐昔的惊呼刚出口,未来得及摇响警铃,便知为时已晚。他心中一沉,知道今夜必有一场恶战。
话音未落,雪狼王的啸声骤然撕裂寒夜!
那声音高亢而凄厉,声波裹着冰碴般的寒意直刺耳膜,让人头皮发麻。
狼群踏雪的轰鸣如潮水奔涌,雪雾翻涌间,众人已被獠牙组成的银环死死锁住。最前排的雪狼弓着脊背压低身形,猩红的瞳孔在雪幕中忽明忽暗,呵出的白雾裹着腐肉气息,在睫毛上凝结成霜花,腥甜的血味混着冰雪,令人脊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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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没进食啦!快饿死啦!”
最年轻的亲卫捂着肚子哀嚎,握剑的手都在发颤,剑身随着他的颤抖在月光下闪着不安的光。他昨日还在念叨着要尝尝幽州特产的雪鱼,说那鱼肉细腻鲜美,而此刻嘴唇已吓得发紫,哪里还有半分馋虫的样子。
“你饿,雪狼爷爷们更饿!”
隐昔反手抽出长剑,动作干净利落,剑身借来月光里的几缕寒光。
“想活着吃饭,就先把这些畜生打退!”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瞥了眼身旁的侍卫长,试图稳住众人的军心。
侍卫长是个面容刚毅的汉子,脸上有道浅浅的刀疤。见他虽脸色苍白,握着冰镐的手却稳如磐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隐昔心中稍定。
“不知,狼肉滋味如何?”那侍卫长突然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要不烤来试试看?说不定比雪鱼还美味。”
“要是烤一只羊,就美滋滋啦!”
其他亲卫跟着起哄笑道,试图用玩笑缓解这生死一线的紧张气氛。
谁都知道,眼前的局势有多凶险。
“别做梦了!”
隐昔一边警惕地观察着狼群的动静,一边低喝道:
“这些雪狼比寻常野狼狡猾得多,看它们的站位——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雪狼群已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团团围住,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圈。
它们压低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尾巴紧紧夹在两腿之间,浑身雪白的毛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周围的雪地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分辨。距离之近,众人能清晰地感受到雪狼喷薄的气息,那气息带着冻土下腐烂的味道,混杂着浓重的腥膻,让人胃里一阵翻涌,几欲作呕。
“隐昔!”
轩辕思衡正悬在半空中,借着绳索的力道缓缓下降,他望着周围环绕的绿光,像是无数颗绿色的星辰,好奇地问道,“难道是萤火虫吗?冬日里有萤火虫,倒是稀奇!”
“五殿下,不要落地!”
隐昔顾不得悄声匿迹,高声疾呼:“这是雪狼群!”
但已来不及了!
轩辕思衡刚落地站稳,还未完全反应过来,雪狼王便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那啸声仿佛能穿透灵魂,在寂静的雪夜里远远传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是总攻的信号!
“亲卫听令!保护殿下!”
隐昔坚定地挽起身旁同伴们的手臂,组成一道人墙,将刚落地的轩辕思衡护在中央。他再次高声呼喊,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响亮:“保护殿下!”
与此同时,雪狼群如同一团团白色风暴,瞬间冲破了无形的界限,向着众人猛扑过来……
它们身披厚厚的白雪,奔跑时卷起的雪雾让人心生恐惧,仿佛要将这渺小的人类彻底吞噬。锋利的爪子在雪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嗤啦、嗤啦”,像是死神的镰刀在收割生命。利齿闪着寒光,仿若来自地狱的使者,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瞬息之间,众人便落入雪狼的重重围攻,陷入绝境,唯有拼死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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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体型格外巨大的雪狼率先腾空扑来,它跳过人墙的缝隙,如同一道寒光闪现,直扑轩辕思衡。这雪狼足有小牛犊大小,双眼赤红,显然是饿极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轩辕思衡毫不犹豫地拔出剑,准备迎战。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道身影迅捷闪过!
——隐昔!他横飞而来,像一只矫健的猎豹,挡在轩辕思衡和雪狼之间。
隐昔的长剑劈空,却被雪狼王巧妙地闪避。
雪狼王侧身躲过剑锋,顺势扑倒轩辕思衡,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咬下去,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隐昔转身挥舞着手中的利刃,奋力砍向雪狼王的脊背。然而,这只巨大雪狼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锋利的刀刃砍在它的背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根本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它吃痛回头,用锋利的牙齿死死咬住了隐昔的右臂,将他拖倒在地,然后猛地一甩头,将他扔进了后方的狼群。原本严整的合围队形,瞬间被雪狼群冲得早已七零八落。
“带殿下走!”
隐昔的右臂被狼牙贯穿的瞬间,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左手将短刀狠狠捅进狼腹。
那只巨大的雪狼吃痛,却更加狂暴。它舌舔长齿上的血迹,爪子悬着寒芒,再次扑向倒地的轩辕思衡,利爪几乎要按断他的咽喉,欲将其撕碎在须臾之间。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墨寒握着腰间绳索荡来,借着绳索的惯性,一脚狠狠踢在雪狼的侧腹,将其踢飞出去,顺势拉起轩辕思衡,在半空中摇荡。
“五殿下!快上冰川!”
谢墨寒托举着轩辕思衡的双腿,俯视着四周,遍野疮痍,煞气冲天。偶尔可见断裂的骨头和还在挣扎哀鸣的亲卫,显然是尚未牺牲殆尽……
被踢飞倒地的雪狼王,岂肯善罢甘休?
它挣扎着爬起来,身上的毛发凌乱不堪,嘴角还滴着血,眼神中充满了怨毒。
雪狼王再度仰天长啸,音波凌厉破空!
——这仿佛是在发起速战速决的进军敕令,召唤着同伴们前仆后继、血染雪原的冲锋狂潮!
只见那雪狼王身后,迅速聚集了七八只健硕彪壮的雪狼,它们形成一个三角阵势,向着众人发起了新一轮的猛攻。
其他雪狼也纷纷加入战局,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狼阵队形。
在这场战斗中,每一只雪狼都展现出了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它们在奔跑时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嗷呜 —— 嗷呜 ——”,眼神里充满了野性和嗜血的渴望。
这些雪狼身躯庞大,毛发洁白如雪,牙齿锐利如刃,足以撕裂任何生物的血肉。它们不断地翻滚、跳跃、扑击,用牙齿和爪子进行着无情的攻击。
血光四溅,人与狼的嘶嚎不绝于耳!
亲卫们一个个倒下,雪狼也死伤惨重,但更多的雪狼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
就在轩辕思衡和谢墨寒等人快要支撑不住之际——
紫修翩然而至。
一道紫光闪电,瞬间划落在战场中央。
随即,他凌空挥洒冰晶龙骨剑,剑光如流星坠地。
横扫之处,狼群竟如麦秆般纷纷倒伏,哀嚎着退缩、却不肯离去。
紧随其后,雪狼王又发出一声凄厉哀鸣!
它感受到了紫修身上那股强大的神只之力,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手。
雪狼王终于做出了决定!
带着残余的雪狼群仓皇四散,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缗紫若宛若极光中流散的紫霞,纵跃之间出拳精准狠辣,双腿一弹便踢飞——还在撕咬隐昔血肉的三四只雪狼。雪狼被踢得飞了出去,仓皇逃走。
此刻的隐昔已是血肉模糊,气若游丝,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白色的雪地被他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缗紫若不由得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隐昔艰难地睁开眼睛,嘴唇翕动着,呛出一口血沫,虚弱地吐出几个字:
“紫若……姐……姐……”
说完,便再次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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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祗降临,雪狼退避。
猩红血色浸染冰川脚下的苍茫雪原,宛若怒放生命的炽烈红莲。幸存者们终于抛却最后一丝警惕和气力,纷纷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们浑身浴血,全然无法分辨是狼血抑或是人血,是同袍之血抑或是己身之血。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惊魂未定,眼神空洞,还未从恶战中回过神来。
独留轩辕思衡一人,手臂和脖颈被狼爪划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
他手中紧握沾满鲜血的利刃,无助地立于苍白而血腥的天地间,眼神空洞无助地望着四周。昔日熟悉的亲卫如今倒下了一大片,这惨烈的景象让他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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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鸿!六弟!你到底在哪儿?……”
轩辕思衡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四下寻望,却踪迹全无。他多么希望六弟能突然出现在眼前,哪怕只是一句回应也好。
“墨寒!——”
轩辕思衡忽然看到谢墨寒,他的手臂几乎被狼牙穿透,伤口深可见骨,正汩汩地流着血。
他心如刀绞,悔恨不已。“墨寒,我们真的不该来此!若不是孤执意……也不会让大家遭遇这般劫难!”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痛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无妨,五殿下!”谢墨寒艰难地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试图安慰他,“莫问前路茫然,唯信前行无悔!既然来了,便没有回头的道理。”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再说,这雪狼虽凶,不也被紫修公子打退了吗?我们都还活着!而且,我们离目标又近了一步,不是吗?”
“隐昔!”
轩辕思衡的目光落在隐昔血肉模糊的身躯上,他被狼群撕扯得面目全非,气息微弱。他再也顾不上什么轩辕皇子的身份,“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凌乱的头发糊在他污秽的脸颊上,与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声音哽咽,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紫修!紫若!求求你!务必救活隐昔!无论让我做什么,付出何种代价,我都愿意!求求你们!……”他泪水涟涟地恳求道。
“小点声!他还有脉!”
缗紫若的指尖凝起一层薄霜,轻轻覆在隐昔的心口,试图稳住他的伤势。她抬头看向轩辕思衡,语气急促却坚定:“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帮我按住这处伤口!”
轩辕思衡连忙跪在血泥里,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压住隐昔肋间涌血的豁口。他的手因为紧张而不停地颤抖,生怕自己用力过猛会伤到隐昔。
谢墨寒用牙齿撕开绷带时,太过用力,半截断牙混着血沫吐在了雪地上。他疼得皱了皱眉,却毫不在意,继续用仅剩的牙齿咬着绷带的一端,将另一端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试图止住流血。
“紫若姐……姐……”
隐昔在昏迷中喃喃自语,显然是陷入了痛苦的梦魇。
“五殿下,放心吧!他们会治好隐昔的!”谢墨寒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信任。“他们是神!一定有办法的。”
再抬眸间,谢墨寒看着紫修走向自己,虽然有些不情愿在人前示弱,但还是脱下了染血的长袍,任由紫修为其处理伤口并包扎,没有丝毫抗拒。
“多谢,紫修兄!”
谢墨寒的声音里尽是真诚的感激。
他能感觉到紫修的动作轻柔而精准,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伤口蔓延开来,缓解了不少疼痛。
“喂,巫谢家的,你既无大碍,就来帮忙给他们处理伤口。”紫修处理好谢墨寒的伤口,便起身吩咐道。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伤员,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眼前的伤亡情况感到担忧。
亲卫队的十人至今却仅幸存四人。
他们也都身负重伤,有的断了胳膊,有的被咬伤了腿,但至少都保住了性命。众人互相搀扶着,开始为彼此处理伤口,雪地上仍弥漫着驱不散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