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血月染神都
血月悬在中天，红得像凝固的血。
无名小院的竹影在月光下扭曲成鬼魅，竹亭里，七弦琴突然发出“嗡”的颤音，琴弦上的月光碎成银渣。
“呼——”
一团黑影扫过竹梢，直扑竹亭抚琴人。
“铮——！
简先生指尖猛勾琴弦，断弦弹出的气浪撞上黑影，“嘭”的一声炸成黑雾。
“啧。”黑影在亭中盘旋，“你这小儿，胆子不小。本祖的残魂，你也敢碰？”
简先生慢悠悠拨弄着剩下的琴弦，玉扳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谢前辈不在轩辕幽陵的禁地待着，却跟着他们来神都，还带来这般血月血雨的异象，就不怕残魂散尽？就不怕我收了你这缕残识？”
黑雾在亭中盘旋三圈，凝成半透明的人形，上古的巫族黑袍，却露出发青的骨。“本祖要做的事，岂是你能懂的？倒是你，本祖一看便知——你要的是什么！哼，野心倒是不小！”
简先生勾了勾唇角，琴弦弹出一串冷笑：“前辈说笑了。晚辈所求，不过是轩辕帝国的长治久安。倒是前辈，怕是有求于晚辈吧？”
谢无霜的残魂随风摇晃：“只要你能帮我完成大计，我定让你得偿所愿！”
简先生勾唇。“哦，你的大计，与我何干？”
说罢，他又拨动琴弦，“铮！”
竹亭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简先生指尖一挑，一声宫音炸响，震得黑影倒退三尺。
“你敢戏耍我？”黑影怒吼。
月光下，他的扳指突然泛起血丝，与黑影的黑雾缠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响。
“前辈既看出来了，何必点破？”简先生缓缓起身，白绸袍角在风中展成一片云，“我凭什么信弑神者？”
黑影突然逼近半步，发出低沉的笑，黑袍扫过琴弦，“巫神圣地，轩辕帝国！”
简先生抚琴的手顿住：“前辈想做什么？”
“很简单。”黑影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月光听去，“我要你帮我找一个找个能承载本祖残魂的容器。”
“要我帮你找容器，也不是不行。”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扳指，“作为交换，你教我破解巫神族结界的法子——包括漫州水月幻镜的封印。”
转而黑影又笑了，笑声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你若不想帮，方才何必用灵力护着本祖？”话未说完，黑雾突然被扳指吸去一缕，他惊怒交加，“你敢暗算本祖？”
“前辈多虑了。”简先生抚过发烫的扳指，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只是提前熟悉一下气息。”
黑袍下伸出枯瘦的手，指向神宫的方向，“巫神权杖，明日就要送到昆仑殿啦！”
随即黑影化作一道黑烟，缠上玉扳指，“记住！帮我找个能承载本祖残魂的容器。”
简先生指尖一顿，突觉一阵发烫。
风卷起满地竹叶，却盖不住扳指里传来的、极轻的心跳声。
“血月染神都！”他抬头望了一眼血月，“是该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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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昆仑殿。
鎏金螭纹炉鼎吞吐龙涎香雾，蟠龙金柱间垂落十二冕旒珠帘。巍峨帝阙凌驾云霭，玄玉龙阶直贯昆仑大殿。——千年来，历代轩辕帝王皆曾立于此处，悬剑问鼎，待紫萱徽记承祀之人。
金钟九震，宫门洞开，露出跪伏的文武百官。
五皇子轩辕思衡金甲凝寒，战袍犹染幽州尘霜。
他身侧的六皇子轩辕熙鸿立得笔直，月白锦氅轻展，似将满殿肃杀裹入广寒宫的清辉里。
谢墨寒随于其右，一袭湖蓝广袖翻涌，腰间青铜司南发出“叮”的清鸣，惊起宫檐角的朱雀。
“吾儿啊——”
轩辕襄的声音从冕旒后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荆州平叛，雍州救疫，还把幽州巫神权杖带回来了……轩辕氏承天千载，就没出过你这般、能定九州的麒麟儿！”
站在最前排的太傅突然老泪纵横地叩首：“臣等泣血以谏，恭请陛下，立五殿下为皇储，承轩辕正统，固万世基业！”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声浪如潮水般涌向玉阶，三公九卿伏拜一地，在玄金地砖上投下颤巍巍的冠冕虚影。
轩辕襄乐得从龙椅上欠起身：“那还用说！朕的儿啊，朕的思衡，早就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他冲轩辕思衡招手，声音里带着亲昵，“快！让朕瞧瞧紫萱徽记！那徽记长什么样？还有那巫神权杖……”
轩辕思衡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金甲撞击地砖的脆响撕开殿内的喧嚣：“禀告帝父，此行能取回权杖，全仰赖神女缗紫若与紫修神尊相助。儿臣恳请帝父，先召二位恩人上殿受赏。”
“宣！快宣！”
轩辕襄竟走下金阶，一把攥住思衡的手腕，当他的指腹摸到那朵生在掌心里的紫萱徽记，老泪瞬间涌了出来，泣不成声：“这就是……紫萱徽记……”
轩辕思衡展开手掌，那朵淡紫色的花在帝王的泪光中亮起，莹莹的紫。
殿内的喧嚣突然静了下去，百官翘首望着那朵承载着轩辕氏千年祈愿的徽记，连呼吸都放轻了。
内侍尖亢声穿透殿宇时，缗紫若的白衣紫裳曳过丹墀，怀中紫檀函匣，每走一步，就“咔”地响一声。
紫修落后她半步，冰晶龙骨剑映着殿顶的鎏金藻井，将龙纹都染得冰冷，他的目光扫过阶前伏拜的群臣，带着神只俯瞰蝼蚁的淡漠。
“那就是神女？看着倒像个寻常姑娘……”
“听说能驭使巫神权杖，怕不是什么妖邪吧？”
……
窃窃私语刚冒头，就被一声怒喝打断：“放肆！见天子不拜，当以大不敬论处！”老御史拄着朝笏站起来，花白的胡子气得发抖。
他的话没能说完，“唰！”
紫修突然抬剑，一道霜气擦着老御史的鼻尖飞过，“咔嚓”劈碎他身后的“国泰民安”匾额。木屑纷飞中，谁也没敢再说话。
殿内死寂。
“咚！”
“帝父明鉴！”
轩辕思衡突然跪地，金甲撞地，嗡嗡作响，“二位恩人非我族类，不懂人间礼制！他们于儿臣有再造之恩，恳请帝父免其跪礼！”
轩辕熙鸿跟着跪。谢墨寒却纹丝不动。
三人的身影在玉阶下连成一片，与阶上的帝座形成诡异的对峙。
“反了！反了！”有老臣捶着胸口喊，“皇子跪妖人，成何体统！”
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有老臣捶胸顿足直呼“国体不存”，也有年轻官员望着缗紫若怀中的函匣，眼中闪过好奇。
轩辕襄愣了一下。
盯着着跪着的轩辕思衡和轩辕熙鸿，突然笑了。
“免！都免！”他冲着缗紫若招手，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紫檀函匣，“救了朕的麒麟儿，便是朕的恩人，跪不跪的，有什么打紧？快把权杖给朕瞧瞧。这巫神权杖，究竟长什么样？”
缗紫若刚要递过函匣。
轩辕襄的指尖即将触到的刹那——
“咔嗒！——轰！”
函匣炸开！
巫神权杖破匣而出，杖顶的赤金凤翎发出清越的鸣啸。五色星髓流转，五凤虚影从杖中冲出，绕殿飞旋。
“啊！”
百官惊呼着后退，轩辕襄被凤凰虚影扫中，踉跄后退，跌坐在金阶上，冕旒歪斜着，掌心传来一阵雷击电刺般的剧痛，仿佛有万千细针在扎。
缗紫若并指一点眉心，引出一缕紫金神纹，轻轻缠住巫神权杖。
方才还狂躁的凤翎突然温顺下来，星髓收敛，五色星芒如潮水般退去，权杖在空中盘旋三圈，“咔”地稳稳落回她怀中的空匣中。
整个过程不过弹指间，殿内却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好……好本事！”轩辕襄捂着掌心，声音发颤。“好……好个天外仙姝！”
“赏！必须重赏！”轩辕襄喘着粗气，爬回龙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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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殿门次第洞开，内侍的嗓音穿透云层：
“奉天承运，帝王诏曰——五皇子轩辕思衡承祀轩辕千年寄望，奉权杖归朝，授丹荆两州牧，加九锡之礼，擢东宫储君！九州同沐圣化，赐神都万民酺宴十日！”
诏书尾音未落，谢墨寒上前一步，已从父亲谢书安的手中接过犀角玉笏。巫谢族传承千年的国师之位，自此刻，他将成为家族中最年少的谢国师。玉笏触手冰凉，上面刻着的巫谢族徽硌得他指腹发麻，他低头时，瞥见父亲袖口沾着的黑色药渍。
“六皇子轩辕熙鸿，协理政务有功，赐南海明珠十斛，锦缎百匹……”
轩辕襄的余光掠过轩辕熙鸿的月白锦袍，语气淡了几分。而轩辕熙鸿微微躬身，眸光无波澜，月白锦袍下的手却攥紧了。
“帝王圣明！”
“叩谢天恩！”
又是一阵伏拜如潮，山呼万岁。
唯有缗紫若和紫修立在原地，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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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襄冕旒微倾，轻咳几声：“二位仙卿救吾儿思衡有功，当受九州供奉——不知想要什么赏赐？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紫修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缗紫若，冰晶龙骨剑倏然出鞘三寸，霜气顺着地砖蟠龙纹蔓延至御座：“吾等应诺之事已毕，巫神与轩辕自此两清。允吾等即刻启程，便是最好的……”
“这……”
轩辕襄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目光扫过轩辕思衡赤红耳尖，眸中尽是缗紫若。
他突然放缓了语气：“仙卿既至神都，恳请二位恩人暂留几日！衡儿啊，还不留你的恩人看看神都盛景？尽尽地主之谊，方不失待客之礼……”
未等紫若和紫修答话，轩辕思衡当即撩袍伏跪，叩首领命：“儿臣谨遵圣谕！自当结草衔环以待神宾。求神女与神尊暂留！也让神都百姓，瞻仰仙颜！”
他猛然抬首，撞上缗紫若眸中星芒，映着他从未见过的复杂。
“还请二位莫再推辞，暂留几日，观吾轩辕天道承负！”
缗紫若望着殿外，血月渐渐升起，怀中的函匣突然又发出一声轻鸣。
身后传来轩辕襄的笑声：“传旨，三日后设宴凤寰殿，封赏两位仙卿，诸位卿家都来……朕要谢他们护佑吾儿思衡平安归来。”
她知道，这神都的局，怕是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了。
看来，三日后的宫宴，终究是躲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