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十几号人杵在松树林里,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你瞅我我瞅你,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大妖”的呼噜声,听得人后颈发毛。
“咱……咱要不撤吧?”梁京儒搓了一下还在发抖的手,声音跟蚊子哼似的,眼睛还瞟着不远处那团“大妖”。
其实就是裹着件破道袍、蜷在树下睡觉的周粥。
他这话刚出口,就被旁边的人一胳膊肘怼得差点栽进草堆里:“撤?往哪撤?咱清风寨在虎头山扎了这么久的根,撤了去喝西北风?
再说那大妖要是醒了,知道咱跑了,回头不得把咱寨子里那点存粮连锅端了?”
这家伙嗓门大,话一说完,众人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生怕吵醒那“祖宗”。
可也不能让这“大妖”再吃下去了,再吃下去虎头山就完了。
“那不然……咱求求情?”有个小年轻小声提议,“我瞅着这大妖也没吃人,说不定是个通情理的?”
这话一出,没人接茬。
谁知道“大妖”通不通情理?
万一求情不成,再把自己搭进去,那可就亏大了。
一群人就这么僵着,却连换个姿势都不敢。
最后还是凌夜咬了咬牙,往前站了一步。
她把长剑往旁边的副手手里一塞,迈着尽量轻的步子,一步步朝周粥走过去。
离得越近,她心里越慌。
那“大妖”裹着破道袍,露在外面的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还沾着点褐色的东西,不知道是泥还是啥,看着倒不像传说中青面獠牙的样子,可一想到这些日子虎头山被“吃空”的惨状,她又把心提了起来。
走到周粥跟前,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软下来,轻得像羽毛飘:“前辈,我们是虎头山清风寨的人,虎头山如今的动物快绝迹了,希望前辈高抬贵手,给虎头山留些火种。”
而被称作“前辈”的周粥,此刻正睡得昏天暗地,嘴角还挂着点晶莹的口水。
他这几天可太惨了。
自从来到这虎头山,就没一顿饱饭吃,每天不是追兔子追得腿软,就是爬树摘果子摔得屁股疼。
他昨日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暗下决心:再这么下去,没被饿死,先猝死了,不行,得搞次大的!
于是昨天下午,他花了好多时间,抓了大量的猎物,又采了好多野果。
他找了个避风的石头缝,架起自己那口宝贝黑锅。
狠狠的吃了个小半饱。
这才满意地裹紧破衣服,蜷在石头上睡了过去。
他实在太困了,这些日子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这会儿睡得正香,周粥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坐道观里的厨房里,桌上摆着红烧肉,他正伸手去抓,就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软乎乎的,像似的。
他皱了皱眉,嘟囔着:“别吵,让我先吃口……”翻了个身,还想接着睡,可那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听得清楚些,是个女人的声音。
“做梦都有人吵我吃饭?”周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还没完全清醒,就看见一张俏生生的脸凑在跟前。
柳叶眉,杏核眼,皮肤白得像雪,头发用根玉簪挽着,垂下来的发丝随着呼吸轻轻晃。
周粥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又瞥见不远处站着十几号人,有男有女,手里都拎着刀枪剑戟,寒光闪闪的,正齐刷刷地盯着他。
“我的娘啊!”周粥瞬间猛地一个激灵,从石头上弹了起来,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这两天在虎头山干的“好事”。
逮山鸡、抓野兔、摘野果,几乎把附近能吃的都吃了个遍,这不就是吃了人家的“家产”,被本地人找上门算账了吗?
清风寨众人被他这一下也吓得不轻。
凌夜也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声音都比刚才急了点:“我们没有恶意!真的!”
可周粥哪听得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会不会被打一顿?会不会把我这口黑锅也没收了?”
他一边往后退,一边偷偷摸摸地往旁边摸。
他的黑锅还架在石头缝旁边,锅里还有点没洗干净的肉汤渣。
手指碰到冰凉的锅沿,他心里稍微踏实了点,这锅可是他的命根子,不管咋样,得带着锅跑路!
清风寨的人看着他这小动作,都懵了。梁京儒挠了挠头,小声嘀咕:“这……这就是把虎头山吃空的大妖?咋还偷摸拿锅呢?”
清风寨众人此时也觉着有些不对味儿了。
看着周粥一脸怂样子总感觉不对劲。
这?大妖?
没等他们嘀咕完,周粥已经抓住了黑锅的背带,往背上一甩,转身就往树林里跑。
他跑得飞快,两条腿倒腾得跟车轮似的,背上的黑锅“哐当哐当”响。
清风寨众人都看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梁京儒指着周粥的背影:“这速度……是比普通人快些,可也没快到哪去啊!”
“好像就是个人…”
凌夜站在原地,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
她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这么丢人。
带着寨里人提心吊胆,又是商量跑路又是准备求情,结果对面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她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头发丝都好像竖了起来,脚尖一点地,身影瞬间化成一道墨色的风,“咻”地一下就蹿了出去。
周粥正跑得起劲,心里还盘算着“往哪跑才能甩掉他们”,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咚”地一下挡在他面前。
他吓得赶紧刹车,差点摔个狗啃泥,抬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个千娇百媚的姑娘,此刻正瞪着他,眼睛里像冒着火。
“跑啊,怎么不跑了?”凌夜的声音冷冰冰的,没等周粥反应过来,她伸手一把抓住周粥的衣领,轻轻一拎,就把他提了起来。
周粥脚离了地,吓得双手乱挥,眼泪都快出来了,声音带着哭腔:“姐姐!姐姐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饿坏了,我好几天没吃饱饭了,那山鸡野兔太香了,我没忍住……”
他一边说,一边还不忘抓着背上的黑锅,生怕凌夜把锅抢了去。
凌夜拎着他,跟拎着一只小鸡仔似的,看着他这副又怂又委屈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消了点,可还是不敢相信。
把虎头山吃空的,居然真的是这个孩子?
她皱着眉,语气里满是惊愕:“你老实说,最近虎头山的动物、果子,是不是真的都被你吃了?”
周粥连忙点头,头点得跟捣蒜似的,下巴都快碰到胸口了:“是……是我吃的,但是我真的饿!那野栗子有点苦,我都吃了,还有那野兔有点柴,我也没剩下……”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咕噜”一声响,又响又长,像打雷似的,在安静的树林里格外清晰。
清风寨的人都听见了,梁京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粥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从耳朵根红到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这一觉睡了大半天,昨天吃的那些东西早就消化完了,肚子又开始饿了。
他缩了缩脖子,不敢看凌夜的眼睛,小声嘟囔:“我……我又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