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的鞋底碾过地面时，最先传来的是粘稠的阻滞感。
那是尚未干透的血，混着碎肉和断裂的骨茬，在青石板路上漫出一片暗褐的痕迹。
风从港口方向吹过来，裹着咸腥的海水味，却压不住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他猛地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掌心还残留着握枪时的紧绷感，指缝里嵌着干涸的血垢，连指甲缝都被染成了暗红。
视线扫过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人穿着月寂城的制式服饰，胸口的月纹章此刻被血污糊成了黑团，有的睁着空洞的眼，有的喉咙上还留着整齐的枪伤。
那都是他方才的手笔。
“我怎么会……”周粥的声音有些发哑，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靴跟踢到一具尸体的胳膊，发出“咚”的闷响，吓得他心脏骤然一缩。
就在这时，一股陌生的力量从他丹田处翻涌上来，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窜去。
那力量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又裹着一股狂躁的戾气，像是有无数只饿狼在他身体里冲撞，想冲破皮肤的束缚。
周粥皱紧眉头，伸手按住小腹，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的躁动。
这是煞气，比他过去两年在海上杀海兽时积累的，要浓烈十倍不止。
“啧，现在才后知后觉？”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
周粥不用看也知道，黑锅。
他抬手摸了摸锅身，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了些：“这煞气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快要把我撑爆了？”
“慌什么。”黑锅的声音慢悠悠的，“这煞气是双刃剑，你要是用得好，未必不能借着它，把你那灵血给破了。”
“用煞气突破灵血？”周粥愣了一下，脚步顿住。
“不然你以为？”黑锅嗤笑一声，“你在海上杀了两年海兽，都快给这块儿海域吃干净了，灵血里的灵力其实已经厚得吓人了，缺的就是个‘质变’的引子。
煞气就是最好的引子。
但杀海兽的煞气太杂，不够纯，要想真正‘养’出能破境的煞气，还得靠人。”
“靠人？”周粥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尸体，胃里一阵翻腾。
之前杀这些月寂城的人，是因为他们先动手围杀他，可要是为了突破，主动去杀人养煞气……他不是那种嗜杀的人，更不想变成自己曾经厌恶的模样。
“怎么？不敢了？”黑锅的声音带着几分挑衅，“你要是不想突破，那这煞气留着也没用，早晚得反过来噬主，到时候你浑身经脉寸断，灵血逆流，死得比地上这些人还难看。”
周粥没接话，只是握紧了腰间的枪柄。
海风卷着碎发贴在他脸颊上，带着凉意，也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些。
他不是不敢，是不愿。
突破固然重要，可要是丢了本心，就算成了更强的修士，又有什么意义？
毕竟他不是什么杀人狂。
“先不想这个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纠结，转身朝着夜魔港的中心走去。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找夜魔城主雪霜。
之前凌夜少主说过，要是在夜魔港遇到麻烦，可以找雪霜帮忙，现在他在夜魔城的地方杀了月寂城的人，肯定会引来报复，得先跟雪霜打个招呼。
夜魔港往日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可今天却异常冷清。
街道上空无一人，两侧的店铺都关着门，门板上还留着匆忙钉上的木板，有的窗户玻璃碎了，地上散落着陶罐的碎片，显然是听到“杀神”的消息后，都慌慌张张地逃了。
周粥走了一路，别说人影，连条狗都没看到。
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荡，偶尔伴着风吹过屋檐的“呜呜”声，显得格外寂寥。
他身上的血腥味和煞气太重，隔着老远就能让人感觉到，就算有胆子大的人没逃，也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城主府的轮廓。
那两个护院显然是见过周粥的。
可此刻看到周粥，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刀柄的手都在发抖。
周粥满身是血，玄色的衣袍被血浸透，贴在身上，露出的手腕和脖颈上都沾着血渍，连头发丝上都挂着暗红的血珠。更吓人的是他身上的煞气，像是一团无形的黑雾，裹在他周围，让空气都变得冰冷起来。
那两个护院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周……周公子。”左边那个护院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不敢上前，也不敢拦着，只能躬着身子，低声下气地说，“您……您找城主？容小的……小的进去禀报一声，您稍等。”
周粥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也没为难护院。
护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城主府，连门都忘了关。
周粥站在门口，看着院内的景象，院子里种着几棵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落在青石板上，扫出一条干净的小路，远处的正厅里亮着灯，透着暖黄的光，和外面的冷清截然不同。
没等多久，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周粥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锦袍的女子走了出来，乌黑的头发用一支玉簪挽着，脸上没施粉黛，却显得格外清丽。
她的脚步很轻，却带着一股无形的气场，正是夜魔城主雪霜。
雪霜刚走出门口，看到周粥时，瞳孔明显缩了一下，脚步也顿住了。
她显然也听说了“夜魔港来了个杀神”的消息，却没想到这个“杀神”居然是周粥。
她上下打量了周粥一眼，目光在他满身的血污和周围的煞气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满是惊讶。
之前周粥来城主府时，还只是个灵觉阶的修士，身上虽然有灵力，却没这么重的煞气，怎么才两年不见，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周公子，快进来吧。”雪霜很快恢复了镇定，走上前，侧身让开道路，语气平和。
周粥跟着雪霜走进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