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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兽怀着激动、感悟与憧憬纷纷离去,禁区边缘再次恢复了宁静,只余下苍榕(皇)与他身后那株琉璃翡翠般的小树苗本体。

他的精神意念如同无形的涟漪,轻柔地荡开,瞬间便掠过了山脉,精准地落在了正与队员们在新建驻地休整的青果身上。

此刻的青果,正盘膝坐在屋前,闭目凝神,周身灵能流转,气息沉凝,已然触摸到了领域境(王阶)的那道无形门槛,正在尝试着凝聚属于自身的领域雏形。他的进步速度,放眼整个人类世界,也堪称惊世骇俗。

苍榕的意志并未打扰他,只是如同最温和的微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与肯定。他能“看”到青果的努力,感受到他那份坚韧不拔的心性。

对于青果,他的感情是特殊的。这个孩子是他初生灵智、最为迷茫孤寂之时,由他亲手抚养长大的。从某种意义上说,青果承载了他身而为人时的那份情感与人性,是他与过去那个世界最深刻的连接。看着青果从襁褓中的婴儿成长为如今独当一面的强者,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慰。

但他并不准备过度插手青果的道路。雏鹰终须展翅高飞,过多的庇护反而会成为束缚。青果有自己的机缘和造化,他能走到哪一步,需要靠他自己去闯、去悟。苍榕能做的,便是在关键时刻给予指引和一份坚实的后盾,如同每一位期盼子女成才的父亲。

他的意志悄然退去,并未唤青果前来。此刻相见,除了恭贺与激动,并无太多实际意义,反而可能干扰青果的感悟。

注意力收回,苍榕低头,轻轻握了握这具由法则与灵能重塑的、温暖而有力的手掌。一种无比新奇而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

此次突破能彻底化形,凝聚出完美的人类躯体,实属意外之喜。他原本最大的期望,不过是能像一些古籍中记载的草木精怪那般,初步驭空飞行,或者将庞大的树体缩小至一定程度,获得有限的移动能力。从未想过,能如此彻底地重归“人形”,并且这具身躯远比曾经的人类之躯更加完美、更贴近道法自然。

几十年的榕树生涯,让他习惯了宁静、扎根、以宏观而长远的视角看待世界。但此刻,当那属于人类的形态与感官再次回归,那些深埋于灵魂深处的、属于“人”的悸动与好奇,如同被春雨唤醒的种子,不可抑制地萌发出来。

他想出去看看。

不是以庞大树体的感知去扫描,而是用这双脚,去实实在在地丈量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他想去看看,几十年前,他还是一个普通人类时,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是否还在?是否已被废墟掩埋,或是被新的植被覆盖?

他想去看看,这几十年的灵潮复苏与灾变,究竟将外面的世界改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些曾经熟悉的城市、街道、山河,是否还保留着旧日的轮廓?人类在这剧变中,又是如何挣扎求存,建立起新的文明据点?

一种强烈的、类似于“近乡情怯”与“探索欲”交织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他在青苍山脉扎根几十年,守护经营,早已将这里视为最重要的根基和家园。但此刻,他内心深处那份属于“林跃”的印记,却在强烈地呼唤着他,去回溯,去见证。

“当然,我并未忘记自己是谁,也未忘记我的责任。”苍榕轻声自语,回头看了看那株与他性命交修、气息相连的琉璃树苗。他依旧是苍榕,是青苍山脉的主宰,是万古长青体的修炼者。化形为人,只是让他多了一种形态,多了一份视角,而绝非抛弃根本。

青苍山脉有青冥(虽在沉睡但有他留下的后手)、有三王、有众多将级巅峰长老、有完善的防御体系,短期内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只是想出去走走,不会离开太久,也不会走得太远。

心思既定,便不再犹豫。

他先是传讯给凌霄、敖戾、磐陨三王,告知自己将短暂离开山脉一段时间,进行一场“入世修行”,盟内一切事务暂由它们三位共同决断,遇重大事项可尝试通过青冥间接联系他。

三王虽感意外,但对皇者的决定自然无条件遵从,只是再三请求苍榕务必小心。

随后,他又检查了一下青冥的状态,为其注入更多皇级灵能,确保其沉睡恢复过程万无一失。

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青果所在的方向,心中默念:“小家伙,好好修炼。等我回来,希望看到你的领域。”

做完这一切安排,苍榕深吸一口气,那具完美的法则化身微微一闪,身上已然多了一件由翠绿叶片与灵光幻化而成的朴素青袍。

他一步踏出,身形并未如闪电般疾驰,而是如同融入了风中,变得飘渺而不可捉摸,下一瞬便已出现在数十里之外,再一闪,便彻底消失在青苍山脉的边际。

褪去树身,重化人形。

苍榕皇者的第一次远行,就此开始。

目标——故土,与那逝去的人间烟火。

安排妥当青苍盟诸事,苍榕——或者说,此刻更倾向于以“林凡”之心行走世间的他,一步踏出了山脉的边界。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王霸之气侧漏,他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悄无声息地汇入了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天地。皇级的气息被完美收敛,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气质非凡、身着青袍的旅人,唯有那双过于深邃平静的眼眸,隐约透露出不凡。

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是记忆中的家乡。那是一个位于东南沿海,曾经繁华热闹的城市。距离青苍山脉,有数千里之遥。若在以前,这段路程堪称天堑。但于现在的他而言,不过是信步由缰的一段旅途。

他没有选择撕裂空间直接抵达,那样毫无意义。他想要的,正是这“路上”的所见所闻。

行走在荒废已久、被植被重新侵占的高速公路上,脚下的沥青早已开裂,缝隙中长出顽强的野草和小树。废弃的车辆锈蚀成了铁壳,如同巨兽的骸骨,无声诉说着灾变来临时的仓促与绝望。偶尔能看到一些人类活动的痕迹——被清理出的临时小路、篝火的余烬、甚至是一些粗糙的警示标记,显示着并非完全无人踏足。

他路过一些小镇和村庄,大多已彻底破败,被藤蔓和苔藓覆盖,只剩下残垣断壁。但在一些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地方,偶尔能看到一些小型的人类聚居点。规模不大,往往依托山势或坚固建筑建立围墙,墙头有警惕的哨兵,墙内则有炊烟袅袅升起。

苍榕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用目光扫过。他能感受到那些聚居点中的人们,实力普遍不高,大多在蜕体境到掌控境之间,生活似乎清苦,但眼中却有着求生的坚韧。他们开垦着小片的土地,种植着一些发生了变异的谷物和蔬菜,圈养着一些温顺的低阶异兽。这是一种在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来的、粗糙却充满生命力的秩序。

他也遇到过人类的狩猎队和采药人。他们穿着耐磨的皮甲,拿着磨利的武器或简陋的灵能工具,小心翼翼地在荒野中穿行,搜寻着食物、水源和有用的物资。他们彼此配合默契,眼神机警,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苍榕如同鬼魅般从他们附近掠过,他们却毫无察觉。

当然,荒野中更多的危险来自于异兽和变异生物。他曾看到一只掌控境巅峰的巨型变异野猪,疯狂地冲击一个小型聚居点的围墙,最终被围墙上数名超凡境初期的守卫拼死击退,留下几具尸体和哀嚎的伤者。他也曾感知到地底深处有将级初阶的掘地虫在活动,但其似乎对地面上的人类小据点并无兴趣。

这些,才是如今这个世界最普遍的日常。挣扎,求生,在异兽与资源的夹缝中,努力延续着文明的火焰。与他统治下秩序井然、生机勃勃的青苍山脉,宛如两个世界。

越往东南方向走,空气中的湿度越大,植被也越发茂密、奇异。出现了许多他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微弱灵光的植物,也有一些形态更加怪异的昆虫和小型异兽。灵潮复苏不仅改变了生物,也深刻地改变了环境。

期间,他也发现了几处微弱的腐化气息残留,但都已被清理过,看来人类方面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他的速度看似不快,实则每一步迈出都缩地成寸,山川河流皆不能阻。数日后,一片浩瀚无垠的蔚蓝色,终于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海洋到了。

而记忆中的那座沿海城市,也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丝。即便以他如今皇级的心境,面对这份深藏于灵魂深处的“乡愁”,也难以完全平静。

他放缓了脚步,仔细辨认着周围的地形。几十年过去,地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海岸线似乎也有所改变,许多地方都被茂密的变异森林所覆盖。

终于,在一片巨大的、如同翡翠般碧绿的蔓藤植物覆盖的山坡上,他找到了一段断裂的、刻着“滨海大道”字样的路牌,一半被埋入土中,锈迹斑斑。

就是这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上了那片高坡。

坡下,原本应该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而如今……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而诡异的“森林”。无数巨大化的、形态各异的珊瑚丛如同参天巨树般拔地而起,构成了这座城市新的“天际线”。色彩斑斓的鱼群在曾经是街道的空隙中游弋,发着光的海草缠绕着歪斜的摩天大楼骨架。许多建筑已经完全被珊瑚和贝类覆盖,沉没在微微荡漾的清澈海水中——这里的海平面,显然上涨了许多。

整座城市,绝大部分区域已然沉入浅海,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梦幻而又死寂的……海底城市废墟。只有少数地势较高的地方,还露出一些建筑的顶端,如同海中的孤岛。

海风吹过,带来咸腥的气息和珊瑚森林沙沙的声响,却再也听不到一丝城市的喧嚣。

他的家,他读书的学校,他常去的商店……一切的一切,都早已沉睡在这片蔚蓝色的珊瑚森林之下。

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有一种极致的、时光流逝物是人非的恍惚与平静。

他静静地站在山坡上,看了很久很久。

仿佛是在与过去的那个自己,做一场无声的、迟到了几十年的告别。

那个名为林跃的普通人类,早已随着那个旧时代,一同逝去了。

如今存在的,是苍榕,是青苍之主,是于雷劫中重塑己身的皇者。

许久,他缓缓转身,不再回头。

故土已逝,前路犹长。

这场寻根之旅,结束了。而真正的入世修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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