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黄昏,暑气未消,空气中弥漫着白日曝晒后残留的灼热,混合着巷子里各家各户隐约传来的饭菜香气。陈磊刚结束一天的店铺营生,提着给林秀雅新抓的几味调理气血的药材,踏着夕阳的余晖往家走。巷道里,几个摇着蒲扇纳凉的老邻居看到他,都笑着点头打招呼,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同于以往的、混杂着好奇与隐约敬重的神色。他“懂些玄妙本事”的名声,似乎已在这片街坊间悄然传开。
刚走到自家院门附近,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便刺破了傍晚的相对宁静,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与恐慌,让人闻之心悸。
“牛娃!我的牛娃啊!你在哪儿啊?!你快出来啊!别吓唬妈了!”
是邻居张婶!她家那个虎头虎脑、刚满六岁的儿子牛娃,是附近有名的调皮小子,但平日里这个点,也该回家吃饭了。
陈磊眉头一皱,加快脚步。只见张婶家院门大开,张婶本人瘫坐在门槛上,头发散乱,满脸泪痕,双手拍打着地面,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她丈夫张叔也是一脸焦灼,正对着几个闻声赶来的邻居,语无伦次地比划着:
“就……就晚饭前一会儿,还在门口玩皮球呢!我就回屋倒了杯水的功夫,出来人就不见了!附近都找遍了,水井边、废院子、小树林……都没有啊!这孩子能跑哪儿去啊!这天都快黑了!”
周围的邻居们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有的说再去更远点的地方找找,有的说要不要赶紧报警,但人人都面带忧色。这天色将晚,一个六岁的孩子独自在外,危险不言而喻。
张婶听到“报警”二字,更是悲从中来,哭喊道:“报警……报警有什么用啊!等他们来,我的牛娃还不知道……”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泪眼在人群中慌乱地扫视,当看到站在人群外围、眉头紧锁的陈磊时,她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连滚带爬地冲开人群,一把抓住陈磊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带着哭腔哀求道:“陈磊!陈小哥!你……你有本事,你能帮人看病,能辨古董……你帮帮我,帮我找找牛娃!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她竟真的要往下跪。
陈磊吓了一跳,赶紧用力扶住她:“张婶!您别这样!快起来,我尽力,我尽力想办法!”
他看着张婶那几乎崩溃的、写满母亲绝望的脸,心中恻然。他想到了小梅,若是小梅失踪,他和秀雅恐怕会比张婶更加疯狂。这份骨肉连心的焦灼,他感同身受。
帮忙寻找,义不容辞。
但他并非官府,也没有警犬,如何在这暮色渐浓、范围不明的情况下,快速找到一个可能因为贪玩而迷失方向的孩子?
瞬间,他想到了《玄真秘录》。
书中记载有一种“寻踪符”,并非什么高深符咒,其原理也并非直接定位,而是通过沾染失踪者一丝残留的气息(最好是贴身物品或经常触碰之物),以此为引,符箓会化作一种无形的灵性指引,对施符者产生一种冥冥中的、指向气息源头的微弱牵引力。距离越近,牵引感越强。
此法玄妙,但此刻,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希望。
“张婶,牛娃最近常玩的东西,或者他贴身的衣物,有没有?”陈磊稳住心神,沉声问道。
张婶愣了一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连忙从院里拿出一件牛娃白天还穿着的、汗湿了后背的小背心。“这个……这个行吗?”
“可以。”陈磊接过那件还带着孩童奶腥气和汗味的小背心,触手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上面残留的、属于牛娃的鲜活生命气息。这气息,正是最好的“引子”!
他不再耽搁,对围观的众人道:“大家先别慌,分散开在附近再仔细找找,尤其是孩子可能钻进去的角落。我试试别的法子。”
众人将信将疑,但看他神色郑重,也都依言散开,呼喊着牛娃的名字,扩大了搜索范围。
陈磊拿着那件小背心,快步回到自家屋内。林秀雅见他神色匆匆,询问缘由,陈磊简单说明后,她便不再打扰,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陈磊走到书桌前,取出特制符纸和朱砂。他先拿起那件小背心,闭目凝神,以自身气息为桥,仔细感知并“捕捉”了一缕附着在其上的、属于牛娃的微弱气息,将其引入指尖。
随后,他执笔蘸砂,笔尖落于符纸,开始绘制“寻踪符”那独特的、如同蜿蜒路径般的符文。绘制过程中,他不断将指尖萦绕的那缕牛娃的气息,混合着自身的精神意念与气流,一同灌注到符文之中。
符成的刹那,整张符箓并未散发强光,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水波般流动的淡灰色光泽,符纸本身仿佛拥有了生命,在微微颤动。
陈磊拿起这张灌注了“引子”的“寻踪符”,走到院中。他屏息凝神,将符箓平摊于掌心,意念集中于其上。
下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掌心的符箓产生了一股极其微弱、却明确无误的牵引力!如同一个无形的指针,指向了东南方向!
“在那边!”陈磊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对焦急等在院门口的张叔张婶以及几个还没走远的邻居喊道:“跟我来!往东南方向找!”
他手持符箓,循着那冥冥中的指引,快步前行。张叔张婶和几个热心的邻居虽然满心疑惑,但见他如此笃定,也立刻跟上。
那牵引力时强时弱,陈磊不断调整着方向。他们穿过几条小巷,越过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那牵引力变得越来越强,最终,指向了远处一座早已废弃多年、墙体斑驳、窗户破损的旧纺织厂厂房!
“工厂里面?”张叔脸色一变,“那里面又黑又乱,还有很多废弃的机器和深坑,孩子要是掉进去……”
“快进去找!”陈磊当先一步,推开那扇虚掩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
厂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众人打开手电筒(有人随身带着),呼喊着牛娃的名字,在巨大的、如同怪兽骨架般的废弃机器和堆积如山的废料间艰难穿行。
陈磊掌心的符箓,此刻灼热得几乎烫手,指向性明确无比地引着他们走向厂房最深处的一个角落。
终于,在一台巨大的、锈死的纺纱机底部,一个狭窄的、被破旧帆布半遮住的空隙里,传来了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回应:
“妈……我在这儿……我卡住了,出不来了……”
手电光柱立刻集中过去!只见牛娃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机器底部,衣服被突出的铁丝挂住,小脸上满是泪痕和黑灰,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看到光线和熟悉的人影,立刻放声大哭起来。
“牛娃!我的儿啊!”张婶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和张叔一起,小心地弄开铁丝,将吓坏了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母子俩哭成一团。
众人见状,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庆幸的笑容。
“太好了!总算找到了!”
“真是万幸!这地方又黑又危险,要不是陈磊带着我们直接找到这儿,等到明天,孩子不定出什么事呢!”
“是啊,陈磊,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孩子在这儿的?”
面对众人惊奇和感激的目光,陈磊悄悄将手中已然失效、化作普通灰烬的“寻踪符”残渣攥在手心,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一点笨办法,侥幸猜对了方向。孩子没事就好。”
他没有居功,更没有解释那玄妙的符咒。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已彻底不同。
张婶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走到陈磊面前,又要下跪,被陈磊死死拦住。她泣不成声,只是反复说着:“陈小哥,谢谢你!谢谢你!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是活菩萨啊!”
接下来的几天,“陈磊用神奇办法帮张婶找到失踪儿子”的事迹,如同长了翅膀般,在这片街坊邻里间飞速传开。人们添油加醋,越传越神,最终,“活菩萨”这个称呼,便被牢牢地冠在了陈磊的头上。
陈磊听闻,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他深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随之而来的,可能还有意想不到的麻烦。他帮人,遵从的是本心与爷爷的教诲,而非为了虚名。
只是,这名气,已然如同投石入水,荡开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他在周遭环境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