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磊那句带着哽咽的“比我妈做的还好吃”,像一块投入林秀雅心湖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澎湃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残存的忐忑与不安。她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和那毫不作伪的、近乎孩子气的满足笑容,只觉得鼻尖一酸,眼前再次蒙上了一层水雾。
但这一次,是纯粹的、甘甜的喜悦。
她低下头,用筷子轻轻拨弄着自己碗里的米饭,试图掩饰内心的激荡,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嘴角弧度,却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小梅看着哥哥狼吞虎咽、嫂子低头浅笑的模样,虽然不太明白大人们复杂的情感,却也本能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温暖与幸福。她扒拉了一大口裹着红烧肉汤汁的米饭,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宣布:“嫂子做的饭就是最好吃的!我以后天天都要吃!”
童稚的话语打破了那片刻的静默,陈磊和林秀雅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驱散了最后一丝感伤,饭桌上的气氛变得轻松而愉悦。
这顿饭,陈磊吃得格外香甜,也格外多。他几乎将一整盘红烧肉和大部分蔬菜都扫荡一空,最后连那碗紫菜蛋花汤也喝得一滴不剩。胃里被温暖的食物填满,带来一种踏实而慵懒的饱足感,仿佛连日来的疲惫和精神上的紧绷,都被这顿家常便饭悄然抚平。
饭后,小梅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在小小的厨房里弄得水花四溅。陈磊则扶着林秀雅,慢慢挪到窗边那张旧椅子上坐下。
秋夜已深,窗外月色如水,清冷地洒在寂静的街道上,与屋内温暖的灯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秀雅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息着。虽然只是做了一顿饭,但对于她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来说,依旧是不小的负担。腿部的肌肉传来熟悉的酸胀感,额角也隐隐作痛,但她的心情,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充实。
她看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轻声开口,打破了夜的宁静:“阿磊,等我们搬回老宅……”
她的声音很柔,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我们把东边那间厢房收拾出来给小梅吧,那间屋子亮堂,窗户也大,她肯定喜欢。”她细细地规划着,“我们住正屋,把爷爷以前的那张老书桌给你用,你画符……也安静些。”
陈磊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能从她轻柔的语调里,听出她对那个“家”的每一个角落的熟悉与眷恋,听出她对未来生活的认真描摹。
“院子里的地不能荒着,”林秀雅继续说着,眼神亮晶晶的,“可以种点菜,小葱、青菜什么的,自己吃着也方便。墙角那丛月季不知道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好好修剪一下,明年春天一定能开很多花……”
她絮絮地说着,从房间的分配到院落的打理,从家具的摆放到日常的琐碎,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陈磊的目光落在她专注而柔和的侧脸上,月光和灯光交织,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而圣洁的光晕。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他们还年少、一切都还未发生变故的时候,她也曾这样,坐在老宅的院子里,看着星空,和他一起畅想着模糊而美好的未来。
那时,他们以为那样的日子会天长地久。
后来,风雨骤至,天地倾覆,他们失去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他一度以为,那些平凡温暖的日常,将永远被封存在记忆里,可望而不可即。
直到此刻,听着她温柔而坚定的规划,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对生活的热爱与希望,陈磊才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真的走出来了。从那个冰冷绝望的深渊里,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却坚定地,走了出来。
那些失去的,正在以另一种方式,一点点回归。
“好。”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放在膝盖的手背上,她的指尖微凉,他却觉得无比温暖,“都听你的。等我们回去,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你想种菜,我就去翻地;你想养花,我就去找最好的花苗。”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林秀雅转过头,看向他。四目相对,无需更多言语,彼此的心意早已在目光交汇中流淌、融合。
她知道,只要有他在,无论在哪里,无论面对什么,她都能安心。
他也知道,只要有她在,无论前路如何,他都有勇气走下去。
吾心安处,即是吾家。
老宅是他们的根,是承载过往的容器。而真正的家,是彼此,是此刻紧握的双手,是共同描绘的未来图景,是这陋室之中,因对方的存在而充盈的、足以抵御世间一切寒凉的温暖。
月色温柔,灯火可亲。
未来,仿佛在这静谧的秋夜里,缓缓铺陈开来,虽然前路未必尽是坦途,但他们的手紧紧相握,便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底气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