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祥没料到苏晚晴会带来这般重磅消息。
他刚才对苏晚晴说自己去了黑石河上游,瞧见了流水,那不过是哄骗苏晚晴的说辞,其真实目的无非是想继续占苏晚晴的便宜。
当下二大队缺水的难题迟迟无法解决,即便张家的土地前段时间用黑石河的水灌溉过,早晚也会面临干涸,地里的庄稼照样得枯死。
苏晚晴带来陆海山家挖出井水这等大事,张志祥自然震惊不已。
他急忙问道:“你说什么?陆海山家挖出了井水?”
苏晚晴笃定地点点头,说道:“没错,今天早上我刚去看过。他家确实挖出了井水,而且老松山那边的土壤都是湿的。”
“好家伙!”
张志祥对苏晚晴说,“行了,这事我知道了。”
说完,张志祥便急匆匆地朝着张志东家赶去,一心要把这件事告诉张志东。
在去的路上,张志祥心里已经盘算起了主意。
要是陆海山家能挖出井水,那就表明二大队地下有水。
顺着陆海山家水井的位置往下深挖,大概率能挖到同样的地下暗河。
一旦挖到地下暗河,二大队就有救了。
张志祥又转念一想,要是只有陆海山家挖出了井水,其他人家费尽心思都挖不出,那他就得建议张志东征用陆海山家的那口井。
毕竟一切都是为了集体,从集体利益出发,征用这口井似乎也合情合理。
即便陆海山把这事告到公社甚至县城,道理也在己方这边。
看着张志祥急匆匆离去,根本没搭理自己,苏晚晴心里很不是滋味。不
过她笃定,把这事告诉张志祥后,陆海山家肯定会遭到报复,他们家别想轻轻松松地用那口井的水浇灌麦田。
苏晚晴不仅跟张志祥说了,还在二大队四处宣扬。
到了傍晚,二大队几乎所有人都知晓陆海山家挖了口井,井里有水。
当晚,不少人跑到陆海山家来看这口井。
那些平日里和陆家关系不错,尤其是前段时间来帮忙修建房屋的村民,陆海山都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屋。
有些人家这段时间实在缺水缺得厉害,衣服没水洗,人畜没水喝,陆海山都让他们用桶打些水带回去。
他这一举动赢得了二大队众多村民的好感。
有村民毫不避讳地说:“咱们二大队就该让陆远平当大队长。”
“陆远平做事踏实,现在二大队遭遇这么大的困难,他还出手相助。”
“哪像某些人,大晚上偷偷开闸放水,就顾着自家的田地。”
“哎哟,你小声点,这话可别让姓张的听见了,不然给你穿小鞋,扣你工分。”
大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对张家兄弟早就积攒了不满。
而对于那些平日和陆海山关系不咋样,跟张家走得近,还曾在上工的时候刁难陆远平、林燕和陆海草的人,陆海山只能说声抱歉,直接拒绝他们进门。
陆海山虽然热心助人,但也是个有记性、记仇的人。
他清楚自己又不是人民币,没必要讨所有人喜欢。
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谁曾对他或是他家人不好,那就不好意思了。
在隔壁林家,这段时间林远方和林家兄弟的日子也不好过。
田里面没水,麦田一大半都枯死了。
林家的田地虽说在二槽沟那边,离黑石河相对近一些,可架不住张志东做事太绝。
晚上偷偷放水,只放一半,把张家的田地灌溉完就关上闸门。
所以林家兄弟即便踏踏实实地给张志东办事,也没捞到多少好处。
这天晚上,林友高烦躁得睡不着觉,他听到陆海山那边嘈杂不已。
由于猪圈的位置挡住了视线,他瞧不见那边的情况,但能听见动静。
仔细一听,好家伙,只听到村民们议论纷纷,说陆海山家挖了一口井,井里竟然有水。
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林友高心急如焚,立刻跑去敲林望飞卧室的门 。
老年人的睡眠向来不如年轻人。
此刻,林望飞和李芙蓉虽已进了房间,却并未睡觉,而是在过夫妻生活。
在农村,娱乐设施与活动匮乏,既无电灯,也无电视,家家户户条件普遍较差,甚至连收音机都没有。
所以,天黑吃过晚饭后,只要没有农活,大家便早早歇下,夫妻二人在房间里,除了睡觉,还能做些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也正因如此,从 50 年代初期起,农村家家户户少则有两三个孩子,多则五六个。
林望飞正处于关键时候,却被老爹林友高这一吵,心情顿时烦躁到了极点,心里更是直想骂娘。
毕竟大家生活都缺吃少穿,夫妻生活本就难得畅快。
如今兴致正浓,却被林友高搅和,李芙蓉瞬间火冒三丈,直接破口大骂:“你个老东西,发什么疯,大晚上鬼哭狼嚎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林友高本就耳背,李芙蓉这一骂,他还以为小两口在屋里吵架呢,敲门敲得更急更大声了。
李芙蓉一脚将林望飞踹开,心有不甘地合上衣服,准备睡觉。
男人在夫妻生活上要是被这般打断,在家里都觉得抬不起头。
林望飞也是心烦意乱,匆匆合上衣服,打开门,满脸不耐烦地说道:“大晚上的,你敲我门干嘛?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啥事明天说不行啊?”
林友高急得不行,说道:“望飞,快过来看看,我听到陆远平他们家热闹得很,好像说是家里挖出了井水,你赶紧来瞅瞅。”
一听这话,林望飞瞬间一个激灵,说道:“不可能吧,早上大队里都说地全干了,山涧那边的水也只够饮用。”
“咱们家前些年挖井,挖了四五米都没见着水,陆海山家怎么可能挖到水?”
林望飞根本不相信,毕竟二槽沟那边的麦田都快枯死了。
林友高虽然急得火烧眉毛,可林望鹏和林望飞两兄弟一开始并不着急。
倒不是他们胸有成竹,而是这兄弟俩本就懒得出奇。
看到整个大队大部分农田都没水,他们也就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
但今天突然听闻陆远平家挖出了井水,林望飞这下可真着急了,急忙穿好衣服,想去墙边看看情况。
可猪圈砌了高墙,根本啥都看不到,即便能听到陆远平家热闹非凡,却也模模糊糊,听不清大家在说些啥。
林望飞又把林望鹏叫起来,父子三人急急忙忙就要出去一探究竟。
李芙蓉见林望飞还不来睡觉,而且动静越来越大,气得不行,再次破口大骂:“你个死鬼,林望飞,大晚上的要干嘛去?想去偷牛啊?你今天要是敢出去,就别给我回来了!”
当着大哥和老爹的面被媳妇这般骂,林望飞也觉得丢脸,没敢顶嘴,只是冲着屋子里面喊道:“我出去看看,陆远平他们家挖出了井水,生产队好多人都在那儿呢。”
这话一出口,李芙蓉彻底睡不着了,也急忙穿好衣服跟了出来。
一家人来到机耕道上,朝着隔壁陆海山家望去,果不其然,院子里点着火把。
生产队的人借着月光和火把,正提着木桶在打水。
听到那打水的声音,林家的人心里满是羡慕与慌乱。
李芙蓉难以置信地说道:“这陆海山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突然就挖出井水了呢?”
林望飞心里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同意分家了,不分家的话,这井水说不定还是自家的呢。
在陆远平家,二大队不少村民打了水之后,对陆海山都心怀感激。
比如黄大嫂从家里拿出 4 个鸡蛋作为报酬,还有些村民拿了些红薯、土豆过来,甚至有人把前段时间公社发的救济粮,匀了一些送过来。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陆海山给大家水,解决了大问题,这份恩情大家都记在心里。
这些感谢的物资,足够陆家吃上好一阵子。
尤其实际的是,上一次陆海山从公社买鸡蛋回来,给陆海花尝过之后,陆海花就一直惦记着这口。
小姑娘把黄大嫂拿过来的 4 枚鸡蛋全部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堆宝贝似的。
看到陆海华这模样,陆海山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二大队的村民们对陆海山说道:“海山,今后家里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没啥说的。”
“海山,今天你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陆海山笑着说道:“黄婶子、陈二叔,您瞧,咱们都说了是乡里乡亲的,还谈什么感谢不感谢的。您之前也帮了咱们家不少忙,以前算工分的时候,张小丽给的工分不公平,您还为我妈出头呢。”
一听陆海山这话,二大队的乡亲们心里暖烘烘的,都觉得陆海山懂事,懂得知恩图报。
陆海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黄嫂子家有一头正值中年的驴。
他琢磨着,反正去公社买也是买,在大队里买也是买,倒不如找黄嫂子买这头驴。
陆海山便说道:“黄嫂子,还真有件事想麻烦您。您家的驴能不能卖给我呀?”
黄嫂子一听陆海山这话,有些犹豫。
在这个年代,驴可是为数不多没被公社收走充公的生产资料。
谁家要是有一头驴或者骡子,那就跟后世家里有汽车、拖拉机一样,极为方便。
但摆在黄嫂子面前也有个现实问题,这几年二大队天气不好,不管种水稻还是小麦,收成寥寥,牲畜没什么吃的,农副产品也少得可怜。
驴作为生产资料,基本派不上用场。
可驴就像车,车放着要保养、要花钱,驴养着每天也要吃喝拉撒。
天气干旱时,没有谷草,黄嫂子一家人还得花钱四处找人家买谷草喂驴,这驴反倒成了黄嫂子的负担。
要是卖给陆海山,似乎也不是不行,可卖多少钱合适呢?
毕竟一头驴在公社的价格能卖到 100 到 200 块。
见黄嫂子有些犹豫,陆海山说道:“黄嫂子,您开个价吧。”
这段时间,陆海山往返县城和二大队,倒卖菌子和野兔,也赚了些钱,不多不少,正好 120 块。
在这个年代,120 块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按工人一个月二三十块钱的工资算,差不多相当于工人四五个月的工资;
要是按农民的收入算,那可是农民大半年的收入了。
黄嫂子也是个实在人,想着自己在陆海山家打了水,欠了人家恩情,便说道:“就卖你 100 块吧,咱们这儿去公社买,至少得 120 呢。”
黄嫂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接着说:“这段时间没啥吃的,驴都瘦了。”
交易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陆海山把黄嫂子拉到房间里,从包里拿出一块两块的,凑足 100 块递给黄嫂子。
黄嫂子赶紧小心翼翼地把钱收好。
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可没几个人能一口气拿出 100 块。
陆海山说道:“黄嫂子,要是您这边方便一会儿把驴牵过来。”
黄嫂子心里十分震惊,陆海山家怎么突然有这么多钱。
有钱是好事呀。
“对了,海山,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陆海山嘿嘿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黄嫂子说道:“海山,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女孩子的名字,我先不跟你讲。等我把你的条件跟她介绍介绍。”
说完这些,黄嫂子便打算和丈夫回家,把驴给陆海山牵过来。
黄嫂子心里挺高兴,这驴养在家里,纯粹是浪费粮食、耗费精力,驴越养越瘦,现在能卖 100 块,说不定到明年开春,连 90 块都卖不上。
早点把驴卖出去,也能早点止损。
黄嫂子和丈夫先行回家了,一方面是水已经打好了,另一方面,得赶紧把驴给陆海山牵过来,不然明天一大早,驴又要吃草,在这荒山野岭的,找几株野草都难。
黄嫂子等人离开之后,林望飞实在按捺不住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大家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回家,这水可比山涧那边浑浊的水强太多了。
看着木桶里晃荡的水,林望飞就知道,这水肯定甘甜可口。
于是,在林友高的催促下,林望飞和林望鹏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陆家的院子。
陆家的院门敞开着,兄弟俩也没跟陆远平打招呼,径直走向陆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