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山说道:“第一,有滴灌技术,我就守着老松山那块田,再差的地也能种出金疙瘩来。”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黑石河边上的地是咱们二大队的命根子,是产量最高的宝地。把这块地给我家,那势必就要把另一户人家换到差一点的地方去。”
“队里这么安排,是看得起我陆海山,是好意。”
“但咱们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就寒了别家的心。”
“这人心齐,泰山移。只有大伙儿都觉得公平,心里舒坦了,干活才有劲儿。”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不卑不亢。
刚才还觉得陆海山犯傻的蒋万川几人,此刻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有惊讶,有钦佩,更多的是惭愧。
他们只想着怎么补偿陆海山,却忽略了最根本的公平问题。
而陆海山自己,却想得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深远。
他考虑的不是自己一家一户的得失,而是整个二大队的凝聚力和长远发展!
这份格局,这份胸襟……
蒋万川定定地看着陆海山,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子能干出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不仅仅是聪明,更是一种愿意舍弃个人便利、顾全大局的担当!
蒋万川激动得说道:“好!“海山,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就按你说的办!”
其他人看向陆海山的眼神里,除了原先的尊重,又多了一份由衷的敬佩。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平息。
蒋万川下来,又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行,地块的事不变。”
“刚才我们正说到插秧,时间上,初步预计是两周后,也就是十来天之后,等秧苗再长壮实点就开始。”
陆海山点了点头,这时间安排得没问题。
他随即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那插秧的方式呢?咱们打算怎么插?”
蒋万川被问得一愣:“插秧方式?”
他摊了摊手说道:“农村插秧,还能有啥法子?”
“不就那两种嘛。要么,就是图省事,直接抛秧。”
“要么,要么大家就是背着秧苗下田,弯着腰一根一根地往泥里插。”
不等陆海山追问,蒋万川便主动解释起这两种方式的优劣。
他比划着说道:“抛秧,那效率是高,抓起一把秧苗,随手往田里一撒,一个人一天能弄好几亩地。”
“但缺点也太明显了——那秧苗落下去,东倒西歪,位置根本没个准头。”
“有的地方密得不透风,有的地方稀得能跑马。”
“秧苗挤在一起,互相抢阳光、抢养分,长不好;稀的地方又浪费地力。”
“这收成啊,全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所以啊,咱们队里商量过了,今年不用抛秧的法子。就用人工一棵一棵地插!”
他伸出粗糙的手掌,模仿着插秧的动作:“人工插秧啊!这一行一行,跟用尺子量过似的,整整齐齐。秧苗的间距恰到好处,既能充分利用土地,又能保证每一棵苗都有足够的生长空间,通风透光,方便施肥除草。”
“这样长出来的水稻,那稻穗才能饱满,产量才能上去!”
旁边的李大勇也跟着补充道:“是这个理!就是太费工夫了。”
“这一般人插一亩地要六七个小时,熟练的也得四到六个小时。”
蒋万川接过话头,脸上带着几分沉重,也带着几分期盼:“慢点就慢点吧。”
“大伙儿都知道,前些年咱们二大队年年受灾,三天两头绝收,都是靠国家的救济粮吊着命”。
“去年种了小麦,今年虽有收成,却因水灾减产不少。”
“这家家户户的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现在,这老天爷总算是睁眼了,太阳也出来了。”
“我看这天,后面应该不会再有大雨了,今年夏天估摸着也旱不到哪去。”
“咱们就趁着这个好年景,扎扎实实地干!用人工插秧,把基础打牢了,就盼着今年九月收稻子的时候,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让家家户户的粮仓都装得满满当当!”
蒋万川的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对!队长说得没错!”
“就该这么干!慢工出细活!”
“今年拼了!累断腰也得把这稻子种好!”
队部里群情激昂,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仿佛已经看到了秋天丰收景象。
然而,陆海山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静静地听着,眉头却在不经意间微微蹙起。
等到众人的议论声稍稍平息,他才缓缓地开口问道:“虽说现在看着天是要好转,太阳也出来了……”
“但这个天,真的能稳吗?”
话音刚落,屋子里原本火热的气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
蒋万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李大勇等人也愣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直勾勾地看着陆海山。
蒋万川的声音有些干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道:“海山……你……你这话是啥意思?”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追问道:
“对啊,海山,你是不是听到啥风声了?”
“这太阳都出来了,难道天还要变不成?”
“你可别吓唬我们啊!这要是再来一场大雨,可真没法活了!”
陆海山是根据前世记忆,知道今年必定难逃大旱。
可这话没法明说,他只能又装作刚打听来消息的模样,对大家解释道:“我刚从县里回来,我听到他们说气象台那边结合最近的天文数据来看咱们江城县今年的气候……很不乐观。”
他停顿了一下,才缓缓说出结论:“说今年夏天,咱们这里,很可能……还会是一场大旱!”
大旱?”
这两个字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在队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轰然炸响。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愕和呆滞。
“不……不可能吧?”
蒋万川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大,身后的长凳都被带得翻倒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一脸不可思议问道:“海山,你……你可别开玩笑!”
“这雨才刚停,天上还挂着太阳呢!你看看,你看看外面!”
他指着窗外那太阳雨,急切地反驳道:“这么好的气候,怎么可能突然就大旱了?气象台的同志是不是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