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泽的动作比想象中更快。
拿到林曦闺蜜提供的线索后,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花了几天时间,不动声色地确认了几件事:那本素描本是否还在林曦手中,是否有其他人知道它的存在,以及——最重要的是——里面是否真有值得利用的内容。
确认的过程并不容易。
林曦搬过几次家,旧物大多存放在父母那里。
许泽不敢直接接触林家人,怕打草惊蛇,只能通过一些间接的渠道打听。
与此同时,沈文柏的耐心似乎正在耗尽。
周三下午,沈今辞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今辞,好久不见。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喝杯茶?——文柏叔」
短信措辞客气,甚至带着长辈的温和。但沈今辞盯着那条短信,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所谓“老地方”,是沈家老宅附近的一家茶室。沈文柏年轻时喜欢在那里见人谈事,沈今辞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过几次。
后来沈文柏搬出老宅,那家茶室也早就换了老板,但名字还保留着。
这是一次明知故问的邀约——沈文柏在提醒他,自己仍是沈家的长辈,仍记得那些“老地方”和“老规矩”。
沈今辞没有立刻回复。
他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指尖在玻璃上轻轻敲击。
顾宴初的内线电话这时打了进来:“沈总,查到了。许泽这两天在打听夫人高中时期的一本素描本,通过一个远嫁外省的旧同学。需要干预吗?”
说完,顾宴初发了一个文件过来。
素描本。
沈今辞的指尖顿住。
他记得那本素描本。
牛皮纸封面,边角已经磨损,林曦以前经常拿在手上。
这么想着,沈今辞的手不由地打开了那个文件,里面是几张图片。
其中有一张图片,画的是个男生的背影。撑着一把黑伞,走在雨里。画得很模糊,几乎看不出是谁,但沈今辞知道,那是他。
因为那天晚上,他回到家才发现,自己把伞给了林曦,却忘了拿回伞柄上挂着的那个蓝色小鸟钥匙扣。那是他亲手做的,很粗糙,却一直带在身边。
第二天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去了她班级门口,想问问伞的事。结果看见她正拿着那个钥匙扣,和同桌笑着说什么。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笑容明亮得刺眼。
他最终没有上前。那把伞,那个钥匙扣,就那样留在了她那里。像他那些年没说出口的喜欢,沉默地存在于她的生活中,却从未被她真正看见。
“沈总?”顾宴初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不用干预。”沈今辞声音平静,“让他们查。”
“但是……”
“有些东西,藏得太久,也该见见光了。”沈今辞说完,挂了电话。
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回复了沈文柏的短信:「好。三点见。」
下午两点五十,沈今辞准时出现在那家名为“听雨轩”的茶室门口。
茶室确实翻新过,但还保留着原来的格局。
木质窗棂,青砖地面,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檀香和茶香。
沈文柏已经坐在最里面的雅间,正慢条斯理地洗茶。
“文柏叔。”
沈今辞走进去,语气平淡。
“今辞来了。”
沈文柏抬起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坐。尝尝今年的春茶,朋友刚送的。”
沈今辞在对面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红木茶桌,紫砂壶里冒出袅袅热气。
沈文柏给他倒了杯茶,状似随意地问:“最近公司怎么样?听说明宇那孩子又给你添麻烦了。”
沈明宇就是沈文柏的儿子,那个被许泽当枪使的“堂弟”。
“还好。”
沈今辞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明宇还年轻,多历练就好了。”
“是啊,他要是有你一半稳重,我也就放心了。”
沈文柏叹气,话锋一转,“不过今辞,有时候太稳重大过,也会让人担心。就像这次网上那些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虽说最后澄清了,但对公司形象总归有影响。”
他抬眼看向沈今辞,眼神关切:“你那个太太……林曦是吧?我听说她父亲那边,以前好像也有些不太光彩的事?现在又牵扯出这些陈年旧账,你可要多留个心啊。”
一番话,看似关心,实则句句带刺。
先提沈明宇,暗示沈今辞对堂弟不够包容;再说公司形象,把责任往林曦身上引;最后点出林父旧事,意在挑拨。
沈今辞慢慢放下茶杯,抬眼看向沈文柏:“文柏叔费心了。不过这些都是我的家事,不劳您挂念。”
语气客气,却带着清晰的界限。
沈文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今辞,你这话就见外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父亲现在不怎么管事了,我这个做叔叔的,自然要多关心你。”
“说到一家人,”沈今辞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地看着沈文柏,“我最近查到一些有趣的事。新辰资本最近几笔投资的背后,都有几家离岸公司的影子。而这几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好像和文柏叔您有些往来?”
茶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沈文柏洗茶的动作停住,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盯着沈今辞,眼神锐利:“你查我?”
“只是例行风控。”
沈今辞语气不变,“毕竟,如果有人想通过投资许泽的公司来间接影响沈氏,我这个做总裁的,总要知道对手是谁。”
四目相对,暗流汹涌。
许久,沈文柏忽然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今辞,你比你父亲果断。但也比他……不懂人情世故。”
“商场不讲人情,只讲利益。”
沈今辞站起身,“茶很好,谢谢文柏叔款待。不过下次,我们还是公司会议室见吧,那里谈事更正式。”
他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茶室。
沈文柏坐在原地,盯着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脸色阴沉。
他没想到沈今辞会直接撕破脸,更没想到,对方已经查到了他和许泽之间的资金往来。
手机震动,是许泽发来的消息:「沈董,素描本有线索了。林曦高中时的闺蜜说,里面确实画过一个‘总在远处看她的男生’,还说扉页上有句英文,很暧昧的样子。」
沈文柏看着这条消息,眼神变幻。片刻后,他回复:「想办法拿到那本素描本。或者……至少弄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
这一次,他要亲自看看,沈今辞那些藏了多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样的。
而此刻已经走出茶室的沈今辞,坐进车里,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看着茶室的方向,眼神深邃。
他知道沈文柏不会罢休。
素描本……许泽果然在打这个主意。
回公司的车上,沈今辞一直沉默。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几次,不敢出声。
素描本……林曦画了那个雨夜的背影,还珍藏了这么多年。
这原本该是个温暖的发现——原来她记得,原来她也在意。
可现在,它成了别人攻击她的武器。
更让沈今辞心里发堵的是,刚才看着照片上那行“to the one who stands in the rain for me”,他竟然有一瞬间的……嫉妒。
嫉妒那个被她画在素描本里、被她默默记了这么多年的“别人”。
即使理智告诉他,那个“别人”很可能就是他自己。
但情感上,他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她知道当年那个人是他,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她不知道,那她心里真正惦记的,又是谁?
手机响了,是林曦发来的消息:「晚上我们一起吃排骨怎么样?」
沈今辞看着这条再平常不过的消息,心里那点醋意和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些。他回复:「都行。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自己回。你忙你的。」
「好。」
放下手机,沈今辞看向窗外流动的街景。
他知道自己不该吃这种没来的醋,更不该因为沈文柏的挑拨就对林曦产生怀疑。
但人心就是这样,越在意,越容易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