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马接到结女的通知,语气急促却含糊,只说了“林马受伤,速来公寓”。他心头一紧,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结女的公寓
推开虚掩的房门,客厅里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预想中重伤虚弱的场面并未出现
林马正坐在沙发上,身上虽然缠着不少绷带,尤其是胸前和肩头包裹得颇为严实,脸色也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平静了
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晚间新闻,屏幕上还在回放着关于“假龙骑士”和吸血鬼袭击事件的报道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药水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提醒着乱马这里刚刚确实经历了一场紧急处理
“喂!林马!你没事吧?”乱马几步跨到沙发前,眉头紧锁,上下打量着林马,“你怎么回事?谁干的!?”
“乱马……我很好。”
林马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与身上缠绕的绷带和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甚至没有转头看乱马,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电视屏幕上,那上面正反复播放着“假龙骑士”红蓝相间的身影,以及那个被制服吸血鬼最后的疯狂姿态
“很好?”乱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伸手想去碰林马肩头的绷带,却又在半途停住,语气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被隐瞒的焦躁,“你这叫很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结女在通讯里说得不清不楚,只说你受伤了!”
这时,结女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空的医疗废物袋。她看到乱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确实‘很好’。”结女接口道,声音低沉,“至少,比我们预想的要好。”
她走到沙发旁,将废物袋放在一边,目光也转向了电视屏幕
“我们遇到了一个‘白面具’。”结女言简意赅,“自称来自某个组织,想招揽林马。”
乱马瞳孔一缩:“组织?什么组织?”
“一个全是吸血鬼的组织。”结女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地板上,让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全是吸血鬼……?”乱马重复了一遍,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猛地转向林马,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和追问,“那他们找上林马是?林马,你告诉我,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你做过什么没?”
林马的视线终于从电视屏幕上移开,缓缓转向乱马
那双曾经熟悉的眼睛里,此刻沉淀着一种乱马感到陌生的东西—一种近乎坦然的、带着沉重分量的平静
“我……”林马刚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我变成了吸血鬼。”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电视里新闻主播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着“假龙骑士”的社会意义,背景音显得格外刺耳
乱马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他盯着林马,目光从他苍白的脸滑到他缠满绷带的胸膛,再到他那双在室内光线下似乎也比常人更深邃几分的眼睛
“你……说什么?”乱马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我变成了吸血鬼。”林马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就在不久之前。在公园受伤……之后。”
乱马沉默着
时间仿佛在客厅里凝滞了,只有电视里不合时宜的新闻播报声还在持续
乱马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惊愕、难以置信、愤怒、担忧……种种情绪飞速交替
最终,如同暴风雨过后的海面,所有波澜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归于一种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平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穿过齿缝,带着细微的嘶声。他没有再看林马,而是转向结女,声音低沉而克制:“所以,林马是站哪边的?”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电视新闻的背景音徒劳地填充着沉默。乱马的问题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林马缓缓转过头,看向乱马
那双沉淀着陌生平静的眼睛里,此刻掠过一丝复杂的波澜,像是自嘲,又像是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我不知道。”林马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人类将吸血鬼视为怪物,吸血鬼视我为异类。”
他的目光从乱马脸上移开,似乎没有焦点地投向虚空,又或者,是投向某个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未来
“我目前只想提升自己,活出自己的路。”他继续说道,语气渐渐带上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我觉得有一种路是不错的……至少能满足自己以前的幻想。”
“幻想?”乱马的眉头死死拧紧,他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林马的衣领,但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只是紧紧攥成了拳,指节发白,“什么幻想?”
“我可以训练到能保护自己,有余力的时候也能保护别人,闲下来也能看看风景吃点东西。”
林马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遥远的向往
这过于平凡、甚至有些天真的“幻想”,与他刚刚承认的非人身份形成了尖锐的对比,让乱马一时语塞,满腔的质问和怒火像是撞上了一堵柔软却坚韧的墙壁,堵在胸口,无处发泄
“保护别人?看看风景?”乱马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他指着林马胸前渗血的绷带,“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变成了吸血鬼!这意味着什么你不明白吗?你以后要靠什么‘吃东西’?鲜血吗?!”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赤裸裸的残酷,试图撕碎林马那看似不切实际的幻想
林马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也没有被激怒
他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眼,目光坦诚地迎上乱马灼人的视线
“其实吸血鬼也能与人类和谐共生的。”他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波澜
林马的话语落下,客厅里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连电视新闻的声音似乎都被这过于理想化的宣言隔绝在外
乱马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分辨。有愤怒,有担忧,更有一种近乎悲哀的无力感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问,想摇醒这个似乎还没完全认清现实的家伙
但看着林马那双平静得近乎异常的眼睛,看着里面那份固执,坚持,所有尖锐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最终,乱马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林马,转而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
“随便你吧。”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把冰冷的沙子,磨得人心脏生疼
“但是,”乱马猛地转回头,目光如电,重新钉在林马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如果你伤害无辜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这是底线
林马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他点了点头,同样郑重地回应:“啊,我知道。”
“那么你该如何吃东西?”
乱马的问题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切入了最现实、也最残酷的核心
林马沉默着,他无法立刻给出答案。他下意识地避开了乱马锐利的视线,目光落在自己缠绕着绷带的手上,指尖微微蜷缩
就在这时,结女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很轻,却瞬间吸引了两个男生的注意
她没有看乱马,目光直接落在林马略显无措的脸上,然后,平静地伸出了自己白皙的手臂,递到了林马面前
“吸我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这是唯一安全,且能锻炼他吸血能力的方法。”她这才转向脸色骤变的乱马,解释道,语气客观得近乎残酷,“毕竟现在特殊时期,血包被管控得很严,我的血,是目前最可控的选择。”
乱马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几乎要跳起来:“开什么玩笑!结女!你……”
“这是最优解,乱马。”结女打断了他,她的眼神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决断,“他需要进食,需要学会控制吸血的本能和量度。在我身上练习,总好过他因为失控而袭击陌生人。而且……”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林马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信任,也有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沉重
“……这也是测试。测试他是否真的如自己所说,能够‘控制’。”
林马震惊地看着结女伸到眼前的手臂,那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他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后背紧紧抵住沙发靠背,仿佛那能给他一点支撑
“不……不行……”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生理性的颤抖,“我不能……吸你的血……”
林马的拒绝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近乎本能的抗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结女的手臂依旧稳稳地伸在那里,没有丝毫收回的意思。她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这是必须的,林马。”她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你没有选择,我们也没有。要么在这里,在我可控的情况下学会控制,要么……”
她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乱马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拳头紧握,但他看着结女坚定的侧脸,又看了看林马苍白而挣扎的神情,最终只是狠狠别过头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快点!”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林马看着近在咫尺的手臂,鼻腔里似乎已经能嗅到那皮肤下血液散发出的、对他而言极具诱惑力的芬芳
饥饿感伴随着抗拒一同翻涌,让他胃部痉挛,喉咙发干
他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沙发坐垫里
僵持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林马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僵硬地,重新转向结女
他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猩红的光芒在其中明灭不定
他避开了结女的眼睛,目光死死盯住她伸出的手臂,仿佛那是什么极其可怕又极具吸引力的东西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干涩的吞咽声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细微、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难堪和窘迫,磕磕绊绊地开口
“那……那行吧。真是没办法了,真没看到有人会求着吸血鬼吸血的……” 他像是终于向某种现实屈服,肩膀垮塌下去一点,但随即又因为强烈的羞耻感而绷紧,声音更低了,几乎要淹没在电视新闻的背景音里,“……但是你们能不能转一下头,你们这么盯着我,的确有点害羞……”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少年窘迫的请求,与之前沉重压抑的氛围形成了某种奇异的反差
结女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她那一直紧绷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丝微小的弧度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依言微微侧过了身,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夜色,只留给林马一个安静的侧影
乱马则是干脆利落地一个大转身,背对着沙发,面朝墙壁
视线压力骤然消失
林马看着结女转向一旁的侧脸和乱马背对着他的身影,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但心脏却跳得更快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属于结女血液的淡淡气息更加清晰了
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中猩红的光芒稳定了下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缓缓低下头,凑近了那只白皙的手臂
他能感觉到皮肤下温热的生命力在搏动,能闻到那诱人的气息近在咫尺。獠牙不受控制地微微伸长,刺痒感从牙龈传来
他张开嘴,动作极其轻柔,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将唇贴上了结女手腕内侧的皮肤
温热的触感传来,结女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但她没有动,也没有收回手
林马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感受,在克制。然后,他微微用力
尖锐的刺痛感传来,结女轻轻吸了一口气,眉头微蹙,但依旧维持着侧头的姿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马的獠牙刺破了皮肤,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涌入口中
那一瞬间,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力量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几乎让他战栗
他强迫自己放缓吸吮的力度,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流量,感受着血液滑过喉咙的感觉,同时分神留意着结女的反应和自身状态的变化
这个过程短暂而又漫长
十几秒后,林马猛地抬起头,向后退开
他的嘴唇被染得鲜红,眼神有些恍惚,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和一丝……成功克制后的庆幸
结女手臂上留下了两个细小的黑洞。她收回手臂,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过伤口,转过身,看向林马
“感觉如何?”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马喘了几口气,平复着体内翻涌的力量和残留的渴望,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还挺好喝。”
“话说我的血也能给他吸吧?”
乱马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他不知何时已经转回了身,眉头依旧紧锁,但眼神里的锐利似乎被一种混杂着担忧和别扭的复杂情绪取代
他盯着林马还残留着血迹的嘴唇,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很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提出这个建议
林马和结女同时看向他
结女先开了口,她的回答冷静而客观,直接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确实是这样,从血液供给的角度来说,你的血同样可以。”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林马,最后落回乱马脸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但是你不可能一直在他身边。他有他的生活,你也有你的。频繁且不规律的接触会增加暴露的风险,尤其是在目前这个敏感时期。”
她顿了顿,继续陈述她的安排,条理清晰
“而我决定,在这个危机消除之前,他得一直待在我的公寓里。”
这句话她说得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笃定
“这里相对隐蔽,设施齐全,我也能就近监控他的状态,及时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包括进食。”她看向林马,眼神平静无波,“这是目前最安全、也最有效率的选择。”
乱马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结女列举的理由无懈可击
他看了看林马,又看了看结女,最终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闷声道:“……随便你们吧!总之别搞出乱子!”
他无法否认,结女的安排确实是最合理的。他只是……对这种将林马完全交托出去,自己却似乎无能为力的状况感到憋闷
林马听着两人的对话,默默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
他明白结女的决定是正确的,自己现在确实是个需要被“管控”起来的麻烦
这种认知让他心里有些发涩,但刚刚摄入的血液带来的暖意和力量感,又让他无法否认这种安排的必要性
他抬起头,看向结女,声音很轻,却带着认真的承诺
“我知道了。在危机解除之前,我会待在这里,不会乱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的目光又转向乱马,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谢了,乱马。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乱马哼了一声,别开脸,但紧绷的下颌线稍微缓和了一些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但之前的紧张和对峙感,似乎被一种更加复杂、却也更加务实的氛围所取代
危机远未解除,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一个暂时的、脆弱的平衡,在此刻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