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源自龙帝部分神魂的冰冷暴虐气息,即使已经削弱,依然如同实质的冰针,刺激着裸露的皮肤和脆弱的神经。
苏璃的冰剑瞬间横在我身前,剑刃上流转的寒气瞬间浓烈数倍,形成一片坚韧的冰盾,警惕地锁定着不安定的定海针。“阴魂不散!”她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冒着丝丝白气。
青冥仙子的目光则死死锁在针内那两道纠缠流转的气息上,她的星图在识海中急速推演:“针成了牢笼…不仅锁住了龙帝分裂出的那部分神魂戾魄,更借其反噬之力为引,牢牢束缚着玄龟长老残存的魂印…长老印记在缓慢引导定海针的力量去磨灭黑魂…但代价是它自身也在被迅速消耗…真是一场残忍的天平…”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凝重,“太平,这针,现在与你性命交修,又与魔魂同棺…如同双刃悬顶。”
她看向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复杂,“要么一举成功,彻底抹除魔魂隐患,唤醒针灵,使定海针真正复苏成上古神器;要么…”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已说明一切——魔魂反噬,针灵彻底被污秽,我们所有人都将被那滔天魔焰吞噬殆尽。
我挣扎着站直身体,目光没有离开那枚悬停在冰冷空气中的定海针。
掌心那道金色符文在妖丹被强行压榨本源后黯淡了许多,却依旧执着地散发着微弱的温热,仿佛在与针内那道黑魂进行着无声的对峙与拉锯。
远处,是望不到边的灰白砾石平原,巨大的骨架半埋在尘土之下,扭曲成怪异角度的岩峰直刺向毫无生气的铅灰色天空。
一片死寂,连风声都带着干涸的呜咽。
在这片天地唯一鲜明的颜色,是不远处一片凹陷巨坑中央,一座用某种暗沉金属筑成的血色阶梯,层层叠叠,通向高耸在中央的一个巨大祭台!
祭台由无数巨大惨白的龙骨堆叠交错搭建而成,台基流淌着不知是血还是锈的暗红色痕迹。
那就是归墟祭坛?
玄龟长老指引的终点?
“长老的魂印在针里。”我深吸了一口干涩刺喉的空气,感受着那针内微弱却执着的星芒,“这是他燃烧最后生命给出的路。无论是陷阱还是生路,都得踏上去看看。”
我伸出手,不是去握那危险的定海针本体,而是向悬停在空中的它注入一道混杂着掌心微烫符文力量的妖丹灵力。
针体猛地一震,针内黑魂似乎被刺激,翻腾起剧烈的墨浪,但旋即又被缠绕的幽蓝光流和那点坚韧的玉色星芒死死压制下去。
最终,它仿佛被安抚的凶兽,收敛了光芒,如同最普通的凡铁,落入我的掌心。
入手冰冷刺骨,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针尖隐隐指向祭坛最高处。
苏璃收剑入鞘,看着我的动作,没有阻止,只是默默走上来扶住青冥仙子的手臂。
青冥仙子借力站起,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清明与锐利:“气息相连,针已如你身上多出的一块骨。若登祭台催动之…动静必然惊天动地,这片死地绝不可能只有一座空坛。须得提前布阵,以防万一。”
她目光扫过脚下的碎石砾滩,再投向远处嶙峋的怪岩和森森骸骨。
“天罡?地煞?”苏璃瞬间理解。
“对,”青冥仙子颔首,“引归墟死气布下‘乱星玄门阵’,遮蔽祭台,惑敌搅局,为我们争取片刻。”
她指向几个方位,指尖已有细小的金色符文在凝聚,“苏璃,引寒气入地脉核心三处,铸阵基之锢;太平,你熟悉幽冥之息,将断剑之力贯入巽位和坤位两侧岩骨,以骨生鬼怨作引,激其残存煞气,形成外围乱流漩涡!”
没有质疑,苏璃立刻行动。
她走到指定位置,冰剑插入地面,一股极强的寒意顺着剑身直透而下,灰白色的大地上迅速凝结出三道冰蓝的、不断扩展的复杂符文阵基,丝丝缕缕的寒气从中升腾,竟隐隐吸收着周围弥漫的死寂气息。
我忍着妖丹的隐痛,紧握断剑。
当手指触摸到冰冷的青铜剑脊时,那股源自幽冥深处的呼唤再次变得清晰。
我猛地将断剑插入青冥所指位置——那是一块巨大的、半截露出地面的蛟龙形骸骨。
嗡!
青铜剑鸣起,带着某种贪婪的兴奋。剑身上的锁链纹路骤然蠕动,如同活物张开无形的吸口。
刹那间,以骸骨为中心,一股灰黑色的阴风平地卷起!
风中影影绰绰,隐隐传出无数亡魂充满怨毒与不甘的尖啸!
这些无形的煞怨之气被剑意强行抽取、搅动、再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猛烈扩散开去!
紧邻的另一处更小的枯骨堆也同时响应,卷起混乱的涡流。
整个阵眼区域的空气开始剧烈地“浑浊”起来,无形的怨念煞气与阴风绞作一团,视觉与神识的感知都在被严重干扰。
青冥仙子立于祭坛之下,位于整个简易大阵的中心。
玉簪悬于身前,散发出越来越盛的光芒。她双手十指如穿花蝴蝶般在身前飞速点动,每一次点出,都有一枚金光熠熠的符文自指尖凝现,随即如燕归巢般融入空中某个特定节点,或射入脚下苏璃冻结的阵基之内。
她的面庞在金光映照下愈发显得晶莹剔透,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眉宇间却全是专注到极点的神色,如同最精密仪器的操控者,引导着寒气、死气与煞气这几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在虚空中架构一座足以扭曲光线、隔绝感知的“囚笼”。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最后一个符文隐入空中微不可察的波动节点。
“嗡…嗡…”
空气中弥漫开沉闷如低音古钟般的颤鸣。
整个布置区域的光线开始不自然地扭曲、折叠,像投入石子后的水面倒影被打碎重组。
碎石平原,狰狞的怪岩巨骨,甚至那座高耸的血色祭坛本身,在视觉上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层不断流动的灰纱所覆盖。
乱星玄门阵——成!
我们三人站在祭坛下首染满锈色的阶梯前,仰望这座巨大而沉默的建筑。
龙帝被撕裂神魂的暴怒嘶吼仿佛还在遥远的西荒血海回荡,但此刻,这里只有死一般的宁静。
手中的定海针轻微震颤了一下,针尖依然固执地指向祭台中央那一点幽深的位置,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吸引着它,也禁锢着它内部的魔魂。
归墟死地的风永不停歇,裹挟着沙砾的呜咽刮过脸侧。
脚下的灰白砾石平原铺向无尽远方,巨大的怪岩和半埋的枯骨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风景。
那座用暗沉金属筑成的血色阶梯沉默地匍匐在中央,一级一级,通向顶端由惨白龙骨堆叠的宏大祭台。
青冥仙子刻下的“乱星玄门阵”在四周悄然运转,灰纱般的能量帷幕缓缓流动,扭曲着光线与感知,将祭坛、怪岩和我们三人的身形朦胧覆盖,如同沉入一片浑浊的古潭。
踏上去。
一步,一级,一级。台阶冰冷坚硬,表面暗红色的斑驳纹路像是干涸了千万年的污血。
死气随着攀登而愈发浓郁,沉甸甸地压迫着胸膛,连妖丹的碎片都在这种环境中变得凝滞而迟涩,每一次流转都透着艰困。
只有被我紧握在左手的定海针,针身幽蓝的光芒在接近祭坛顶端时反而微弱下去,针尖却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愈发沉重地指向祭台最中心那块光滑、深邃、仿佛能吸走一切光线的石板。
苏璃与我并肩而行,另一侧搀扶着灵力消耗过度、脸色苍白的青冥仙子。
新凝结的冰手死死按着腰间的剑柄,冰蓝色的瞳孔锐利地扫视着朦胧阵幕之外的死寂荒野,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搅动这潭死水的涟漪。
她的另一只手稳稳扶着青冥仙子的手肘,给予支撑的力量。
青冥仙子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努力平复着体内翻涌的气息,玉簪悬浮在发髻旁,散发的金光如同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竭尽全力维系着这个庇护所的稳定。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踏上由无数巨大、扭曲、惨白的龙骨相互纠缠堆叠而成的祭台。
脚下的触感坚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弹性,仿佛踩在紧绷的肌腱上。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祭台的中心区域空旷,只在最中心点,镶嵌着一块圆形的石板,光滑如镜,深邃如渊,不知是何材质,却散发着将神魂都往内拉扯的诡异吸力——它便是祭台所有不祥气息的源头。
定海针在我手中不安分地震颤着,越来越急,带着渴望,也带着警示。
针尖直指那块黑色的圆石。
我缓缓蹲下身,凝视着那如同宇宙黑洞般的石面。
指尖,一滴饱含妖丹本源灵力与破碎金仙元神的暗红色血液,凝聚、滴落。
嗒。
粘稠的血珠落在冰冷的黑色石面上,悄然渗入,并未停留表面。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只有苏璃警惕地向前半步,冰剑半出鞘的轻微摩擦声,以及青冥仙子骤然急促的呼吸打破了这诡异的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