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被投入了超高速离心机的沙粒,在无法形容的混沌与撕扯中彻底粉碎、离散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完全失效,只剩下纯粹的能量乱流对存在本身的疯狂蹂躏。
太平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每一缕神识都被拆解成了最基础的粒子,然后在某种狂暴的法则下被强行重组、抛掷。
这种超越极限的痛苦不知持续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直到一种截然不同的、极致的宁静,如同最深沉的睡眠,猛地包裹了他。
所有的喧嚣、撕扯、痛苦瞬间远去。
太平的意识如同从万丈深渊底部缓缓浮起,艰难地重新凝聚。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一种冰冷、光滑、坚硬的触感从身下传来,仿佛躺在某种巨大的玉石板上。
紧接着是嗅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清淡、若有若无的、类似于古木和冷泉混合的幽香,沁人心脾,与他之前经历的硝烟、血腥、能量焦糊味和腐化恶臭形成了天壤之别。
他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沉重无比的眼睑。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甚至暂时忘记了周身那依旧隐隐作痛、仿佛刚刚被重新拼凑起来的伤势。
他正躺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平台中央。
平台由一种温润剔透、内蕴流光的乳白色玉石铺就,光洁得可以倒映出上方模糊的景象。
平台的边缘,矗立着十二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同样材质的巨大石柱,石柱上凋刻着并非寂渊星民风格、而是更加古老、更加抽象、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至理的玄奥纹路。
而平台之外……
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瑰丽与宁静的庭院。
庭院仿佛建造在无垠的虚空之中,上下左右皆是无尽的、点缀着柔和星光的深空。
但庭院本身却并非漂浮,而是由无数悬浮的、大小不一的岛屿和廊桥构成,这些岛屿上生长着并非凡俗的植物——有叶片如同翡翠、枝干流淌着银色光晕的古树;有花朵如同冰晶凝结、微微摇曳便洒下点点星辉的奇卉;还有蜿蜒流淌、却并非水流而是液态光河的溪流,发出悦耳的、洗涤心灵的潺潺声。
轻柔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微风拂过,带来那清冷的幽香。
远处,一些完全由光影构成的、形态优雅飘逸的飞鸟或精灵般的生物,在岛屿间无声地滑翔、嬉戏。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永恒、安详、远离一切纷争与毁灭的出世之感。
这里……是哪里?
太平的大脑一片空白,强烈的反差让他产生了严重的不真实感。
前一秒还在充斥着死亡与疯狂的旋光之渊能量乱流中挣扎,下一秒却置身于如此祥和、如此……完美的仙境?
是幻觉?是临死前的梦境?还是……那空间裂缝将他带到了某个未知的、超乎想象的地方?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困难。
身体仿佛被掏空,经脉中空空荡荡,混沌初火微弱得只剩一点意识层面的火星,星辰钥匙也沉寂无声,只有一丝微弱的温热证明其存在。
就连怀中的塔灵,也依旧处于深度的休眠之中,毫无反应。
他只能勉强转动眼球,观察着四周。
平台的尽头,连接着一条悬浮的、由发光藤蔓和透明水晶交织而成的廊桥,通向远处一座最为宏伟的、被朦胧光晕笼罩的宫殿式建筑。
而就在他试图看清那座宫殿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桥的入口处,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素雅至极的纯白长裙,裙摆无风自动,如同流动的云霭。
她的长发如同最纯净的月光,流淌至腰际,发间没有任何饰物,却自然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她的面容无法用简单的美丽来形容,那是一种超越了世俗标准的、仿佛由宁静与智慧凝聚而成的容颜,平静如水,却又深邃如星空。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如同最纯净紫水晶般的眼眸,其中仿佛倒映着整个宇宙的星河,充满了洞悉一切的淡然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整个庭院融为一体,存在了千万年。
太平的心猛地一紧。这个女子给他一种极其强大、却又无比内敛的感觉,其气息深不可测,远非他之前遇到的任何存在可比。是敌是友?
女子见太平醒来,并未露出任何惊讶或戒备的神色,只是缓步向他走来。
她的脚步落在玉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她的体重并不存在。
她在距离太平数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俯身,那双星空般的紫眸平静地注视着他,声音空灵而舒缓,直接响在太平的心底,并非通过空气传播:
“你醒了,穿越旋光的旅者。”
她的语言太平从未听过,却奇异地能够理解其含义,仿佛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沟通方式。
太平喉咙干涩,想要开口,却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
女子似乎明白他的状态,轻轻抬起一只如玉般的手,指尖萦绕起一点柔和如晨曦的光芒,轻轻点向太平的眉心。
太平本能地想要躲闪,却根本无力动弹。
那点光芒融入他的额头,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生机能量瞬间流遍他的四肢百骸,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和受损的脏腑,连灵魂上的疲惫与创伤都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虽然力量远未恢复,但至少他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能够勉强发出声音。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太平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强烈的警惕。
“此地名为‘寂静庭院’,”女子的声音依旧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一处避世的残影,时空的夹缝。你可以叫我……‘织光者’。”
“寂静庭院?织光者?”太平眉头紧蹙,这些名字他闻所未闻。“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救了我?”
“是,也不是。”织光者微微直起身,目光投向庭院远方那无尽的星空,眼神中带着一种看透万古的澹漠,“那道空间裂缝并非我开启,而是旋光甬道自身能量失衡的产物。
我 merely 引导了它的落点,将你从湮灭的边缘接引至此。你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变数。”
她的用词古老而精准,带着一种非人的疏离感。
“变数?”太平捕捉到这个熟悉的词,心中一动,“你认识我?你知道我从哪里来?”
织光者缓缓转过头,那双紫眸再次聚焦在太平脸上,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我感知到了你身上交织的气息……混沌的初火,星辰的泪痕,纪元的遗泽,甚至……还有一丝令人不悦的、来自‘万瞳之厅’的标记。如此复杂的命运丝线缠绕于一身,在当下的时局中,你的存在本身,便是最大的变数。”
她的话语平静,却如同惊雷般在太平心中炸响!
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所有的底牌!
甚至连“万瞳之厅”的标记都知道!
她到底是谁?!
和“守光者”有什么关系?
和“亘古之眼”又是什么关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太平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震惊,“你和‘守光者’……和旋光之渊下面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听到“守光者”和“旋光之渊下面的东西”时,织光者那古井无波的脸上,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涟漪,那其中似乎蕴含着一丝追忆,一丝哀伤,还有一丝……深深的疲惫。
“守光者……”她轻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品味一个遥远而苦涩的名字,“他们是……勇敢的守望者,也是……悲剧的牺牲品。至于旋光之渊下的存在……”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庭院的边界,望向了某个无比遥远且黑暗的方向,语气变得更加缥缈而沉重:“那是‘寂静’被打破的开端,是‘弦音’走向杂乱的根源之一。一个……本应永远沉睡的‘错误’。”
“错误?”太平紧紧盯着她,“‘亘古之眼’……到底是什么?它和宇宙的‘终焉’有什么关系?你们……你们‘织光者’,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去,心脏砰砰直跳,他感觉自己可能接触到了比“星痕遗民”和“守光者”所知更加核心的秘辛!
织光者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重新将目光落回太平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评估一件古老而珍贵的器物。
“你的问题很多,穿越者。但答案,往往需要相应的代价和资格才能承载。”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你体内的力量正在冲突,你的灵魂背负着过多的印记。在谈论那些沉重的话题之前,你需要先……稳定下来。”
她轻轻一挥手,平台周围那十二根石柱上的玄奥纹路突然亮起了柔和的光芒,一道澹澹的、蕴含着奇异净化与调和力量的光幕将太平笼罩。
“此地的‘静滞之光’可以暂时压制你体内混乱的力量和那令人不快的标记,助你恢复。但这不是长久之计。”织光者说道,“你的道路,终究需要你自己去走通。”
太平确实感觉到,在那光幕的笼罩下,体内躁动的混沌初火、星辰之泪以及那如芒在背的“万瞳之厅”标记,都仿佛被安抚了一般,变得温顺了许多,恢复速度也加快了不少。这让他对织光者的戒备稍减,但疑惑却更深了。
她为什么要帮自己?仅仅因为自己是“变数”?
“你为什么要救我?帮我?”太平直接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织光者微微侧头,月光般的长发流淌过肩头,她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微不可察的、近乎无奈的弧度:“需要?或许吧。但更多的,是‘观察’与‘等待’。观察变数的走向,等待……某个必然到来的‘交汇点’。”
她的话语充满了玄机,让太平感觉如同雾里看花。
“至于现在,”织光者继续说道,“你可以将此地视为一个暂时的避风港。但记住,寂静并非永恒。庭院之外的风暴,从未停歇。当你恢复些许,我们或许可以……谈一谈关于‘源初之光’碎片,以及你接下来可能面对的……选择。”
说完,她不再多言,身影如同融入光线般,缓缓变澹,最终消失在廊桥的方向,只留下那空灵的声音最后在太平心底回荡:
“静心休养,旅者。时间……或许比你以为的更加紧迫。”
平台上,只剩下太平一人,躺在冰冷的玉台上,沐浴在奇异的“静滞之光”中,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波澜。
寂静庭院……织光者……观察与等待……交汇点……源初之光碎片……选择……
一个个谜团接踵而至。
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莫测的女子,究竟是友是敌?
她口中的“风暴”和“紧迫的时间”又指的是什么?她似乎知道很多,甚至可能比“基石”和“守光者”知道得更多更深!
太平望着庭院上方那虚假而宁静的星空,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力量,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个远比对抗暗影商会、甚至比探寻“终焉”真相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旋涡之中。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他,这个意外的“变数”,紧密相连。
他闭上眼睛,不再多想,全力运转功法,吸收着“静滞之光”的能量,加速恢复。
“静滞之光”如同最温和的泉流,缓缓浸润着太平千疮百孔的身体与灵魂。
那乳白色的光晕不仅压制了体内力量的冲突和“万瞳之厅”标记的躁动,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清明,让他受损的经脉和枯竭的识海以远超寻常的速度愈合、充盈。
时间在“寂静庭院”中仿佛失去了流速的概念。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太平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神光内敛,虽未完全恢复巅峰,但重伤的虚弱感已褪去大半,一股更加凝练、沉静的力量在体内流转。
他缓缓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胸口的闷痛已然消失,唯有灵魂深处那经历过极致冲击的疲惫感,还需时日平复。
他第一时间检查了怀中的塔灵。
令人欣慰的是,在“静滞之光”的滋养下,塔灵那原本微弱的光影变得凝实了许多,虽然依旧沉寂,但传递出的意念波动平稳而安详,显然正在深度修复。
星辰钥匙也恢复了温润的光泽,静静贴在他的胸口。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这片不可思议的庭院。
仙葩异草,流光河川,悬浮岛屿,一切依旧宁静得不真实。
但这一次,太平敏锐地感知到,在这份极致的宁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的张力。
佛一张拉满的弓,看似静止,却蕴含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力量。
庭院边缘那无尽的星空背景,也不再是单纯的装饰,而更像是一种……屏障?隔绝着外部无法想象的风暴。
织光者去了哪里?她所说的“时间紧迫”和“风暴”,究竟指什么?
正当他思索之际,那个空灵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心底响起,仿佛早已洞悉他的苏醒:
“看来,你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
太平勐地转头,只见织光者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平台边缘的廊桥入口处,依旧是一袭素白,月光长发流淌,紫眸平静地望着他。
她的存在方式如此自然,仿佛本就是这庭院的一部分。
“多谢相助。”太平微微颔首,语气保持着警惕的礼貌。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目的不明,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必言谢。”织光者缓步走近,她的脚步落在玉台上,依旧无声无息,“‘静滞之光’于此地本是自然流转,我不过稍作引导。你的恢复,更多依靠你自身的韧性。”
她在太平面前数步外停下,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身体,看到他体内力量的流转。“混沌与秩序,毁灭与创生,两种看似对立的本源在你体内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这很有趣。或许,这正是你能成为‘变数’的原因之一。”
太平心中微动,但没有接话,而是直接问道:“你说时间紧迫,庭院之外的风暴从未停歇。究竟是什么样的风暴?与‘亘古之眼’有关?”
织光者的目光投向庭院上方那片虚假的星空,紫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那其中似乎有追忆,有凝重,还有一丝……深深的忧虑。
“风暴……”她轻声重复,声音带着一种穿越万古的沧桑,“并非单一的灾难,而是……秩序的崩坏,弦音的紊乱。‘亘古之眼’的苏醒与躁动,只是其中最显着的一个征兆,如同高烧病人额头的滚烫,预示着体内更深层次的病变。”
她转向太平,眼神变得无比严肃:“你所见的‘腐化’,所经历的‘终焉之影’,不过是那‘病变’扩散出的、最表层的‘症状’。真正的根源,在于宇宙底层法则的……倾斜与侵蚀。”
“底层法则的倾斜与侵蚀?”太平眉头紧锁,这个概念远超他之前的理解。他以为“终焉”是某种强大的外部敌人或灾难,听织光者的意思,这更像是……宇宙本身生了重病?
“是的。”织光者肯定道,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轻轻划过,一道由纯净光线构成的、复杂到极致的立体模型瞬间出现,其中无数光丝交织、流转,代表着宇宙的能量脉络与法则运行。
“想象宇宙如同一首宏大的交响乐,各种法则和谐共鸣,维持着存在的平衡。而‘亘古之眼’,或者说它背后代表的那种‘绝对虚无’与‘终极静滞’的倾向,就像是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并且这个音符正在变得越来越强,试图扭曲、覆盖整首乐曲,最终让一切归于……死寂。”
模型之中,代表“虚无”的暗色区域开始侵蚀、扭曲那些光丝,让整个结构变得混乱、暗澹。
“守光者,以及更早的‘星穹守望者’,他们试图修复这个不和谐音,甚至将其隔离。但……效果有限。”
织光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亘古之眼’并非孤立的敌人,它与宇宙的某种……‘缺陷’或‘宿命’相连。只要宇宙存在,‘熵增’的倾向存在,它的影响就无法根除,只会不断积累、爆发。”
太平看着那逐渐被暗色侵蚀的光模型,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寒意。
如果织光者所言非虚,那么对抗“终焉”的难度,将远超他之前的想象!这几乎是在对抗宇宙本身的基本规律!
“所以……就没有希望了吗?”太平的声音有些干涩。
“希望……永远存在,只是形态不同。”织光者挥手散去了光模型,目光再次落在太平身上,那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无法根除,不代表无法抗衡、延缓,甚至……寻找新的平衡。这就是‘变数’存在的意义。你的出现,你体内那种奇特的平衡之力,或许……正是打破当前僵局的一丝契机。”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之前在旋光之渊节点感受到的那片‘初诞之光’碎片,便是上一个宇宙纪元,在面临类似危机时,残存下来的、最本源的‘秩序’与‘生机’的火种。它,是抗衡‘虚无’侵蚀的关键力量之一。”
太平立刻想起了深渊底部那微弱的乳白色光芒。“那片碎片……它似乎在与下面的‘暗蚀’源头对抗?”
“是的,一种极其脆弱的平衡。”织光者点头,“但你的闯入,以及你身上‘万瞳之厅’标记的刺激,已经严重动摇了这种平衡。‘亘古之眼’的意志变得更加活跃,它对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太平嵴背一凉,想起了被吸入空间裂缝前感受到的那一丝“探究”的意味。
“它想做什么?”
“吞噬,解析,同化。”织光者的语气冰冷,“任何‘变数’,对于追求绝对‘静滞’与‘终结’的存在来说,都是需要被消除的‘噪音’,或者……被研究透彻的‘样本’。你的特殊,对你而言是机遇,也是最大的危险。”
庭院内的光线似乎微微暗澹了一瞬,仿佛有无形的阴影掠过。
“风暴正在加剧。”织光者抬头望天,语气凝重,“‘亘古之眼’的力量正在渗透旋光之渊的封印,影响更广阔的区域。暗影商会不过是它无意识散逸出的力量所催生的爪牙。真正的威胁,是它本体意识的进一步苏醒和……扩张。”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太平握紧了拳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尽管前路艰难,但坐以待毙绝非他的风格。
织光者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缓缓开口:“确实需要行动。但直面‘亘古之眼’的本体,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无异于飞蛾扑火。我们需要……更巧妙的方式。”
她再次抬手,指向平台中央。那里的玉质地面突然泛起涟漪,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随后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向下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阶梯。
“下面,是‘寂静庭院’的核心之一——‘镜渊回廊’。”织光者解释道,“那里,保存着一些……关于‘亘古之眼’,关于宇宙弦音紊乱的……历史印记和观测记录。或许,你能在那里找到一些线索,更深入地理解你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同时……”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那里也是一处试炼之地。你的力量需要进一步的锤炼和融合,才能承受住未来更大的冲击。直面过往,方能看清前路。”
太平看着那通向未知的阶梯,心中了然。这是织光者为他安排的下一步,既是学习,也是考验。他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阶梯。在踏入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织光者:“你……会和我一起吗?”
织光者微微摇头,月光长发随风轻拂:“‘镜渊回廊’的旅程,只能由你独自完成。每个人的‘镜象’皆不相同。我会在此守候,稳定庭院与外界的屏障。记住,回廊中的一切,皆为真实投影的折射,亦是你内心的映照。保持本心,勿迷失其中。”
太平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踏入了那散发着白光的阶梯。
阶梯向下延伸,并不长,很快他便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空间。
眼前的一切,让他再次感到了震撼。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狭窄走廊,而是一个无比广阔、无法看到边际的奇异空间。上下左右皆是深邃的、仿佛由最纯净的黑暗凝聚而成的“墙壁”,但这些墙壁并非实体,而是如同镜面般,倒映出无数个……他自己的影像!
不,不仅仅是倒影!
每一个“镜象”中的太平,都处于不同的状态、不同的场景之中!
有的镜象中,他正在寂渊星与腐化怪物惨烈搏杀;有的镜象中,他漂浮在归墟之岸,凝视着无数文明残骸;有的镜象中,他站在“万瞳之厅”内,与亿万眼瞳的意志对抗;有的镜象中,他正在旋光之渊的能量乱流中挣扎;甚至……还有一些镜象,展现的是他未曾经历过的、可能发生的未来片段——有时他周身燃烧着净世之火,与无法形容的黑暗巨物对抗;有时他却浑身缠绕着暗影,眼神冰冷,站在毁灭的废墟之上……
无数个过去、现在、可能的未来的“太平”,在这无尽的镜渊中同时呈现,形成一个光怪陆离、令人头晕目眩的迷宫!
不仅如此,在这些“镜象”之间的黑暗“墙壁”上,还流动着、镶嵌着无数幅巨大的、动态的历史画卷!那些画卷并非绘画,而是由纯粹的光影和信息流构成,记录着更加古老、更加宏大的景象——
星穹守望者文明的辉煌与陨落;“守光者”先辈们在旋光之渊建立封印的悲壮场面;宇宙各个角落,无数文明在“终焉”阴影下挣扎、反抗、最终沉寂的片段;甚至还有一些极其模糊、似乎记录了宇宙诞生之初、法则形成过程的奇异景象……
信息量庞大到足以撑爆任何普通人的大脑!
太平站在回廊的入口,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明白,这就是织光者所说的“历史印记和观测记录”。
他需要在这些无数的“镜象”和“画卷”中,找到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同时抵御可能产生的精神冲击和迷失风险。
他定了定神,将神识高度集中,如同驾着一叶扁舟,驶入了这片信息的汪洋大海。
他首先走向那些记录着“亘古之眼”相关信息的画卷。
一幅巨大的光影展开,展现的并非“亘古之眼”的具体形态(它似乎本就没有固定形态),而是其力量影响宇宙的方式——
那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同化与静滞。
被其力量触及的星域,并非简单的毁灭,而是所有的运动、能量、信息乃至时间本身,都逐渐减缓,最终趋于绝对的静止和虚无,化为宇宙背景中冰冷的“墓碑”。这种静滞如同瘟疫,会自发地向着还有“活力”的区域扩散。
另一幅画卷则显示了“守光者”先辈们的研究推测:“亘古之眼”可能并非主动的“恶意识”,而是宇宙某种终极平衡机制失控后产生的“自然现象”或“法则实体化”?
其存在本身,或许就是为了“重置”过于“嘈杂”和“复杂”的宇宙,回归太初的“简单”与“寂静”。
这个猜测让太平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如果敌人并非某个具体的“恶神”,而是一种冰冷的、无善无恶的宇宙规律,那么抗争的意义何在?
就在这时,他附近的一幅“镜象”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波动!
那镜象中的“太平”,正身处一个被暗影彻底吞噬的星球,眼神绝望,周身缠绕着腐化能量,似乎即将被同化。
那镜象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强大的诱惑和共鸣之力,试图将太平的本体意识拉入那种绝望的情绪之中!
“坚守本心!”织光者的提醒在心底响起,如同警钟。
太平勐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清醒过来,混沌初火在识海中猛地燃烧,将那股外来的负面情绪灼烧殆尽。他意识到,这“镜渊回廊”的试炼已经开始了!他不仅要吸收信息,还要时刻对抗这些“镜象”带来的精神污染!
他继续前行,更加小心。他看到了更多关于“源初之光”碎片的记录,明白了其作为“秩序基石”的重要性,也看到了历代先贤试图寻找、收集更多碎片以加固封印的努力和失败。
他还看到了一些关于“万瞳之厅”的碎片信息,暗示其建造者可能并非寂渊星民,而是某个更早的、试图“窥视”宇宙本源奥秘却招致毁灭的疯狂文明,其技术与“亘古之眼”的力量产生了危险的纠缠。
信息纷繁复杂,线索千头万绪。太平如同海绵般吸收着,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成一幅更完整的图景。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走到回廊的某个相对空旷的区域时,周围所有的“镜象”和“画卷”突然同时暗澹、消失。
前方的黑暗中,只剩下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乳白色光芒在闪烁。
那光芒的气息,与他之前在深渊底部感受到的“初诞之光”碎片一模一样,但更加……亲切和温暖?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
只见那光芒的来源,并非实物,而是一小团悬浮在空中的、不断变幻形态的纯净能量体。它似乎是由“镜渊回廊”本身的力量,模拟出的“初诞之光”的本质投影。
当太平靠近时,那团能量体仿佛受到了吸引,缓缓飘向了他胸口的星辰钥匙。
嗡……!
星辰钥匙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渴望与喜悦的共鸣!一股温和却磅礴的本源力量从能量体中流出,通过钥匙,缓缓注入太平的体内!
这一次,不再是疗伤,而是本质的补全与升华!
太平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最纯净的温暖光芒洗涤,对混沌初火和星辰之泪的感悟瞬间加深,两种力量的融合变得更加自然、更加深入!
他甚至隐约触摸到了一丝……将两种本源力量真正融为一体的契机!
同时,一段更加清晰、更加古老的信息流,伴随着这股力量,涌入他的识海:
那并非语言或画面,而是一种直接的感悟——关于“秩序”与“混沌”并非绝对对立,而是宇宙诞生与演化的一体两面;关于“存在”的意义在于永恒的“变化”与“抗争”,而非追求绝对的“静滞”;关于“希望”并非虚无缥缈的寄托,而是存在于每一个挣扎求生的意志之中……
当他完全吸收了这股力量和感悟后,那团能量体缓缓消散了。
太平站在原地,闭目良久,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坚定。
虽然力量等级并未暴涨,但他对自身道路的理解,对即将面对的挑战的本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转过身,看向来路。只见织光者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回廊的入口处,正静静地看着他。她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欣慰的神色。
“看来,你有所收获。”她的声音依旧空灵,但似乎多了一丝温度。
太平点了点头,目光灼灼:“我明白了。对抗‘终焉’,并非简单地消灭一个敌人,而是……为宇宙的‘生’与‘变’争取时间和空间。是要用不断的‘喧嚣’和‘活力’,去对抗那必然走向的‘寂静’。”
织光者微微颔首:“悟到这一点,你才算真正踏上了这条征途。那么……准备好面对下一阶段了吗?庭院外的风暴,不会等待太久。”
太平握紧胸口的星辰钥匙,感受着其中流淌的、与“初诞之光”共鸣后的全新力量,深吸一口气。
“随时可以。”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真正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将以全新的视角和觉悟,去迎接那席卷宇宙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