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察者”。
这个称谓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凿穿了太平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背靠着冰冷滑腻的肉质腔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那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金属光泽的可怕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鲜血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在脚下粘稠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暗红。
管理员。核心观测站。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他不仅没能逃脱,反而一头扎进了“万瞳之耳”这座恐怖迷宫最致命的心脏地带。
眼前这个被称为“洞察者”的存在,那双不断流淌着冰冷数据的机械义眼,正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如同解剖台上审视标本的科学家。
那平静无波的声音里蕴含的,是绝对的控制力和一种非人的、令人嵴背发寒的“好奇”。
深度分析程序?太平几乎能想象那意味着什么——被拆解成最基础的能量和信息单元,成为这冰冷观测站数据库里又一串无声的记录。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伤势沉重,力量近乎枯竭,身处绝地,面对着一个完全无法理解其深浅的恐怖存在。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边缘,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灼热感,猛地从他胸口传来——是星辰钥匙!
即便在如此绝境,它依旧散发着顽强的温热,如同风中残烛,却不肯熄灭。
同时,识海深处,那历经无数磨难淬炼出的、百折不挠的抗争意志,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发出了最后的、低沉的咆哮。
不!绝不能放弃!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了绝望的阴霾。就算死,也要站着死!
也要在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几乎在“洞察者”话音落下的瞬间,太平动了!
他没有试图防御或谈判——那毫无意义。
他选择了最决绝、最出乎意料的方式——进攻!
“呃啊啊——!”
伴随着一声压抑着痛苦的怒吼,太平将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燃烧生命本源换来的短暂爆发,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双脚!
他猛地蹬踏身后滑腻的墙壁,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并非向后逃窜,而是……直扑向大厅中央那个悬浮的、由无数光屏构成的球形结构!
他看不懂那是什么,但他知道,那一定是这个“观测站”的核心!摧毁它,或者至少干扰它,是唯一可能制造变数的方法!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完全超出了重伤之躯的极限,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洞察者”那数据流淌的机械义眼,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流露出一种近乎“意外”的算法反馈。但它反应更快!
就在太平身形暴起的刹那,“洞察者”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抬起了那只戴着银灰色手套的右手,对着太平的方向,看似随意地……虚握。
嗡——!
太平前冲的身影猛地一滞!
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墙壁!不,不是墙壁,而是整个空间瞬间变得粘稠如胶水!
一股庞大到无法抗拒的空间禁锢力场瞬间将他笼罩,死死地锁在了半空中!
“分析目标:高烈度反抗意识。行为模式:自杀式攻击。
威胁等级评估提升。执行强制禁锢协议。” “洞察者”冰冷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宣读既定程序。
太平感觉自己像是被冻结在琥珀中的虫子,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只有意识在疯狂地咆哮,混沌初火在体内左冲右突,却无法冲破这绝对的禁锢!
双方的力量层级差距太大了!
“洞察者”迈着精准而冰冷的步伐,缓缓走向被禁锢的太平。它的机械义眼如同扫描仪,从上到下仔细地“阅读”着太平的身体数据、能量流动、甚至……灵魂波动。
“能量构成:混沌本源与星辰泪痕异常融合体,融合度17.3%,存在优化空间。灵魂印记:携带高优先级观测标记‘万瞳印记’,活性异常升高。生命体征:严重受损,生命力持续流失。建议:立即执行深度剥离与信息提取,以防止样本价值衰减。”
它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损坏的实验器材。
随着它的靠近,太平感到那冰冷的意志如同手术刀般,开始试图侵入他的识海,剥离他的记忆,解析他的本质!剧烈的痛苦远超肉体创伤,那是灵魂被撕扯的感觉!
“休想……得逞!”太平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怒吼,将所有的意志力凝聚成一点,死死守护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如同暴风雨中坚守灯塔的孤卒。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剥离、万劫不复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太平,也非来自“洞察者”,而是来自……这个核心观测站本身!
滴——!滴——!滴——!
刺耳急促的、完全不同于之前平稳嗡鸣的警报声,猛地在整个大厅中回荡起来!
大厅四周那些原本规律流转的幽蓝色数据流光,瞬间变得混乱、闪烁,甚至有些屏幕上的图像出现了剧烈的雪花和扭曲!
“警告!警告!检测到未授权高维能量介入!空间结构稳定性下降!核心数据库受到未知信号干扰!优先级:最高!”
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取代了“洞察者”的声音,大声播报着。
“洞察者”勐地停下了对太平的“阅读”,机械义眼中的数据流瞬间加速了数倍,它猛地转头看向大厅一侧那些剧烈闪烁的主控光屏。
“能量签名分析……匹配失败……来源无法追踪……干扰源强度持续攀升……”它那永远平静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近乎“卡顿”的凝滞。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超出了它的预案数据库。
禁锢着太平的空间力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系统紊乱,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和衰减!
就是这一丝稍纵即逝的机会!
太平那被逼到极限的求生本能和战斗直觉,抓住了这万亿分之一的可能!
“吼——!”
他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咆哮,不顾一切地燃烧着近乎枯竭的本源,将混沌初火与星辰之泪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强行挤压、碰撞!
这不是修炼,而是自毁式的爆发!
轰!
一股混乱却猛烈无比的能量冲击,从他体内悍然爆发,如同在密闭容器内引燃了炸药!
虽然无法彻底冲破禁锢力场,却成功地利用了力场的瞬间波动,制造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方向不可控的能量湍流!
噗!
太平的身影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猛地从禁锢力场中“弹”了出去,但方向并非他所能控制,而是像一颗被胡乱踢出的石子,狠狠撞向了大厅远处一根粗大的、流淌着能量的幽蓝色晶体管道!
砰!
沉重的撞击声响起!太平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但那该死的空间禁锢消失了!
他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奄奄一息,但……暂时自由了!
“洞察者”立刻察觉到了变故,机械义眼瞬间锁定了太平的位置。
但它并没有立刻追击,因为大厅的混乱正在加剧!一些控制台甚至冒出了细小的电火花,整个空间开始发出低沉的、不稳定的嗡鸣,仿佛随时会解体!
“优先稳定核心系统。目标样本失控,威胁等级重估。启动应急清除协议。” “洞察者”做出了冷酷的决断。
它似乎认为太平的威胁度在系统危机面前可以暂时搁置,或者……清除更为高效?
它抬起双手,指尖幽蓝色数据流疯狂汇聚,显然要施展某种强大的攻击,将太平这个“失控变量”彻底抹除。
太平瘫在地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
刚刚的爆发耗尽了他的一切,此刻的他,真正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然而,那突如其来的干扰,并未停止!
就在“洞察者”的攻击即将发出的前一刻——
卡察嚓——!
太平身旁那根他刚刚撞上的幽蓝色晶体管道,因为承受了撞击和系统紊乱的双重压力,猛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一股狂暴的、高度压缩的能量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这不是普通的能量,而是维持这个观测站运行的、某种高度提纯的信息洪流和空间基质的混合物!
它如同有生命的银色风暴,瞬间席卷了太平所在的位置!
“洞察者”的攻击被这狂暴的能量流直接冲散!它那冰冷的机械脸上,似乎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愕然”的数据僵直。
而太平,在被能量流吞没的瞬间,并没有感到被撕裂的痛苦,反而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混乱的空间牵引力!
这根破裂的管道,似乎连接着某个……废弃的或备用的空间传输通道!
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绝境?
太平已经无法思考,也无法选择。
他的意识在能量流的冲击下迅速沉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他仿佛感觉到,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勐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从那狂暴的能量旋涡中,强行拉扯向某个方向……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太平的意识从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中,一点点地挣扎着浮起。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身下是某种粗糙而潮湿的、带着苔藓般触感的表面。
然后是嗅觉,一股混合了腐烂植物、湿土和某种奇异腥甜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蜜糖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
最后是听觉,远处似乎有淅淅沥沥的、类似水滴的声音,还有……某种极其微弱的、仿佛什么东西在爬行的窸窣声。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并非“万瞳之厅”那冰冷的金属和流光,也不是旋光之渊的能量风暴,而是一片……诡异的、昏暗的、仿佛某种地下洞穴或巨大生物遗骸内部的景象。
头顶是低矮的、由扭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暗红色肉质结构构成的“穹顶”,缝隙间垂落下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藤蔓状植物。
四周是同样材质的、湿漉漉的墙壁,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孔洞,深不见底。
他正躺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生长着厚厚紫色苔藓的区域。光线极其暗澹,主要来自那些磷光藤蔓和苔藓本身发出的幽光,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不祥的、朦胧的暗红色调中。
这里……是哪里?
太平试图移动身体,却引来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和胸口伤口撕裂的灼烧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检查自身,伤势沉重得可怕,力量几乎完全枯竭,星辰钥匙也变得黯澹无光,只有一丝微弱的温热证明其存在。
他还活着,但状态比任何时候都要糟糕。
是谁……救了他?那只冰冷的手……
他强忍着剧痛,艰难地转动脖颈,警惕地打量四周。这个地方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但是一种扭曲的、陌生的、带着强烈排外感的生命气息。空气潮湿闷热,让他呼吸有些困难。
就在这时,那微弱的窸窣声靠近了。
太平勐地绷紧神经,看向声音来源——不远处一个较大的孔洞中。
只见从那个黑暗的孔洞里,缓缓探出了一个……脑袋。
那并非人类的头颅,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它的皮肤是暗澹的灰绿色,布满褶皱,没有毛发。
眼睛很大,占据了脸部的三分之一,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如同琥珀般的黄色,没有瞳孔,却仿佛能映照出微光。
它的鼻子很小,只有两个孔洞,嘴巴是一条细长的裂缝,此刻紧闭着。
最奇特的是,它的脖颈异常细长,如同蛇颈,连接着依旧隐藏在黑暗洞窟中的身体。
这个生物用那双巨大的琥珀色眼睛,静静地、带着明显好奇和警惕地,注视着太平这个突然出现的、重伤的“天外来客”。
太平屏住呼吸,与它对视着。他从这个生物身上,没有感受到直接的恶意,但也绝无友善。那是一种纯粹的、对于陌生闯入者的观察。
它是这里的“居民”?还是……别的什么?
自己究竟被带到了什么地方?这里还在“万瞳之厅”的范围内吗?那个“洞察者”会不会追来?
无数疑问和沉重的危机感,伴随着身体的剧痛,几乎将太平淹没。他勉强支撑着意识,不让自己再次昏厥,大脑飞速思考着眼前的处境。
绝境似乎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个更加诡异、更加未知的舞台。而这一次,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似乎暂时摆脱了“洞察者”的直接追杀。但代价是,落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吉凶未卜的诡异之地。
那只将他拉出能量旋涡的冰冷的手……属于谁?是敌是友?
太平看着那个仍在观察他的奇异生物,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警惕。
他瘫软在厚实而潮湿的紫色苔藓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带来撕裂肺腑的剧痛。
鲜血早已浸透了前襟,凝结成暗红色的硬块,与身下苔藓那诡异的腥甜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力量彻底枯竭,经脉空空荡荡,连引动一丝混沌初火都变得无比艰难。
星辰钥匙紧贴胸口,仅存的那点温热,是他与崩塌世界之间最后的、脆弱的连接。
而最让他心神紧绷的,是眼前这个从黑暗孔洞中探出的、长着蛇一般细长脖颈和巨大琥珀色眼眸的未知生物。
那生物静静地凝视着他,浑浊的黄色眼珠一眨不眨,里面倒映着苔藓的磷光,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原始的、冰冷的好奇。
它的细长脖颈微微扭动,似乎在从不同角度观察着太平这个突兀的、垂死的闯入者。
没有声音,没有攻击性的姿态,但这种沉默的注视,反而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毛骨悚然。
它是什么?
是敌是友?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太平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疑问,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剧痛让他连集中精神都异常困难。
他只能竭力维持着意识的清醒,用尽最后的气力,调动起一丝微弱的神识,如同风中残烛,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个生物。
神识接触的刹那,太平感受到的不是清晰的思维或语言,而是一股混乱的、充满了警惕、困惑,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源自本能的排斥感的精神波动。
这波动很原始,不像拥有高度智慧文明的个体,更像是一种领地意识极强的原生生物。
就在这时,那蛇颈生物的细长脖子猛地向后一缩,似乎被太平那微弱的神识探查惊扰了。
它那巨大的琥珀色眼睛微微眯起,裂缝般的嘴巴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砂纸摩擦的 “嘶……” 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太平心中一凛,立刻收回了神识。
他明白,此刻任何带有侵略性的举动,都可能招致致命的攻击。以他现在的状态,哪怕是最低等的掠食者,也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他必须示弱,必须传递出无害和需要帮助的信号。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甚至刻意让呼吸变得更加微弱和艰难,眼神中的锐利和戒备也努力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伪装的虚弱和痛苦。他没有再试图与那生物进行精神沟通,只是用平静的、带着一丝恳求的目光,回望着那双巨大的琥珀色眼睛。
这是一种赌博。
赌这个生物并非纯粹的嗜杀之徒,赌它或许有某种基本的、对濒死生命的……漠视或者极其微小的怜悯?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洞穴顶部的暗红色肉质结构缓缓搏动着,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
磷光苔藓和藤蔓散发出忽明忽暗的幽光,将一人一兽对峙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湿滑的墙壁上。
那蛇颈生物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
它细长的脖颈不再扭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太平,巨大的黄色眼珠里,那浑浊的色泽仿佛在缓缓流转。
太平能感觉到,那股排斥感似乎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权衡。
突然,洞穴深处,更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隐约的、令人不安的蠕动声和湿滑的刮擦声,伴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腐败的气息。
这声音的出现,让那蛇颈生物瞬间警觉!
它猛地转过头,细长脖颈如同弹簧般缩回洞口大半,只留一双眼睛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黑暗深处。
它那裂缝般的嘴巴里发出了更加急促和低沉的“嘶嘶”声,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警告,但太平敏锐地察觉到,这敌意并非指向他,而是指向那远处未知的动静。
太平的心猛地一沉。看来,这个洞穴并非安全之地,还存在着其他的、可能更具威胁的东西!那腐败的气息,让他联想到了暗影商会的腐化力量,但又有些不同,更加……原始和野生。
远处的蠕动声和刮擦声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以一种更快的速度向这边靠近!腐败的气息也变得浓郁起来!
蛇颈生物显然更加焦躁不安,它回头又看了太平一眼,那眼神中的权衡似乎瞬间有了结果。
一种近乎“同仇敌忾”的微弱意念,混杂着强烈的紧迫感,传递了过来。它似乎意识到,太平这个外来者虽然可疑,但远处正在逼近的东西,是更直接、更致命的威胁!
就在这时,太平看到那蛇颈生物缩回洞口的脖颈又迅速伸了出来,它的嘴巴张开,不再是警告的嘶嘶声,而是吐出了一小团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绿色凝胶状物质。这团凝胶准确地落在太平身前不远处的苔藓上。
同时,一股更加清晰的意念传来,虽然依旧混乱,但核心意思却能被太平理解: “隐藏……气味……别动……”
紧接着,蛇颈生物整个身体迅速缩回了黑暗的孔洞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个幽深的洞口。
太平瞬间明白了!这团凝胶是某种掩盖气息的东西!
远处的威胁是依靠气味或某种感知追踪的!
这蛇颈生物在最后关头,选择了一种临时的、基于共同威胁的“合作”!
没有时间犹豫!远处的刮擦声和腐败气息已经非常近了!
太平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挪动身体,伸手抓向那团荧光凝胶。
触手冰凉粘稠,他毫不犹豫地将凝胶涂抹在自己伤口最重、血腥味最浓的胸口和手臂上。
凝胶迅速挥发,散发出一股奇特的、略带辛辣的草木气息,果然将他身上的血腥味和生人气息掩盖了大半。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尽可能蜷缩进苔藓的阴影里,连最后一丝能量波动也彻底收敛,如同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
几乎就在他完成伪装的下一秒!
嗖!嗖!嗖!
数道黑影从洞穴另一侧的黑暗通道中猛地窜了出来!
那是三只形态极其丑陋、令人作呕的生物!
它们大约有野狗大小,身体如同被剥了皮的蟾蜍,布满了不断渗出粘稠黑色液体的脓包,四肢是扭曲的、带着利爪的节肢。
它们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个巨大的、不断开合的、布满层层叠叠利齿的圆形口器,口器中不断滴落着具有强烈腐蚀性的唾液,将地上的苔藓灼烧得滋滋作响。
它们周身散发着浓烈的、与暗蚀力量同源却更加野蛮原始的腐败气息!
“腐化巢虫……”太平心中凛然,认出了这种在寂渊星民记载中提到过的、生活在极端腐化环境中的低等掠食者。
它们嗅觉极其灵敏,对鲜活的生命能量有着疯狂的渴望!
三只巢虫显然是被太平之前留下的血腥味吸引过来的。
它们窜到太平刚才停留的区域,焦躁地转动着没有眼睛的头颅,口器开合,发出“喀嚓喀嚓”的令人牙酸的声音,疯狂地嗅探着。
其中一只甚至用爪子扒拉着太平躺过的地方,沾上了少许血迹。
但很快,它们变得困惑起来。那团荧光凝胶的气味干扰了它们的判断,加上太平彻底收敛了气息,它们失去了明确的目标。三只巢虫在原地焦躁地打转,互相碰撞,发出不满的嘶吼。
太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因为极度紧张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但他死死压制住任何可能暴露的动静。他知道,一旦被发现,以他现在的状态,绝无生还可能。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异变再生!
“咻——!”
一道细长的、快如闪电的黑影,猛地从蛇颈生物消失的那个孔洞中射出!
精准地命中了其中一只躁动不安的巢虫的侧面!
那黑影似乎是一种骨刺或者尖锐的角质刺,带着强烈的麻痹毒素!
被射中的巢虫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身体瞬间僵直,抽搐着倒在地上,黑色的腐蚀性血液从伤口处汩汩涌出。
另外两只巢虫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得勐地跳开,口器对准骨刺射来的方向,发出了威胁性的低吼。但它们显然对那个孔洞有所忌惮,不敢轻易靠近。
太平心中一动,是那个蛇颈生物!它在帮忙!它在用这种方式驱赶或者引开这些巢虫!
果然,趁着两只巢虫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从洞穴更深处,另一个较小的孔洞里,再次射出了一道骨刺,这次目标是洞穴顶部一根垂落的、散发着较强磷光的藤蔓!
啪!
藤蔓被射断,掉落在离巢虫稍远的地方,发出的声响和光芒再次吸引了巢虫的注意。
两只巢虫犹豫了一下,似乎对那发光的藤蔓产生了兴趣,又或许是觉得那边的“动静”更大,它们低吼着,缓缓向断落的藤蔓方向爬去,逐渐远离了太平藏身的位置。
机会!
太平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必须趁现在离开这个开阔地,找到一个更安全的藏身之处!那个蛇颈生物所在的孔洞?
不,不确定是否安全。
他必须靠自己。
他强忍着剧痛,用双臂支撑起身体,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匍匐着,向着与巢虫相反方向、一个看起来更狭窄、更黑暗的石缝艰难地爬去
每移动一寸,都如同在刀尖上翻滚,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
就在他即将爬进石缝的瞬间,一只原本被藤蔓吸引的巢虫,似乎嗅到了他移动时带起的极其微弱的泥土气息,勐地转过头,那无眼的头颅“看”向太平的方向!
被发现了!
太平心中警铃大作!他猛地咬牙,不顾一切地向石缝深处滚去!
几乎同时!
“嘶——!”
一声更加尖锐、充满警告意味的嘶鸣从蛇颈生物的孔洞中传出
!紧接着,不止一道,而是数道骨刺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那只发现太平的巢虫和它的同伴!
噗噗噗!
骨刺精准地命中目标,虽然不足以立刻杀死皮糙肉厚的巢虫,但带来的剧痛和麻痹效果成功激怒了它们!
两只巢虫的注意力被彻底拉回,它们狂怒地嘶吼着,放弃了太平,转而扑向蛇颈生物藏身的那个孔洞,用利爪和腐蚀唾液疯狂地攻击着洞口边缘的肉质结构!
趁此机会,太平终于滚进了狭窄的石缝深处。石缝内部更加黑暗,空间仅能容身,但相对隐蔽。他瘫倒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外面,巢虫疯狂的攻击声和蛇颈生物不时射出的骨刺破空声交织在一起,战斗似乎陷入了僵持。
太平靠在石壁上,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他活下来了,暂时。因为一个陌生生物的、基于利害关系的临时援手。
他低头看向胸口,那荧光凝胶的效果正在减弱。伤势必须尽快处理,否则感染和腐化气息的侵蚀会要了他的命。力量恢复更是遥遥无期。
这个诡异的洞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机遇。那个蛇颈生物……它到底是什么?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是“万瞳之厅”的某个附属空间?还是一个完全独立的、被腐化力量侵蚀的异域?
远处,巢虫的嘶吼声渐渐远去,似乎被引向了洞穴的更深处。
蛇颈生物的骨刺攻击也停止了。洞穴再次恢复了那种压抑的、带着诡异生命搏动的寂静。
太平蜷缩在黑暗的石缝中,感受着身体的冰冷和意识的模糊。
他知道,危机远未解除。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珍贵的喘息。
他必须尽快恢复一丝力量,必须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否则,下一次危机降临之时,他将不再有丝毫侥幸。
而那只冰冷的手,那个将他从“洞察者”手中拉出来的神秘存在……又在哪里?
是敌是友?
这一切,都笼罩在浓雾之中。
太平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最深层的调息状态,哪怕只能恢复一丝一毫的力量。
在这片充满腐化与未知的异域,生存下去,是唯一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