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褚师兄来到,新弟子们纷纷出言告状。
扫地僧面向新生,背向老生,脸色淡淡,张嘴只吐出二字:“无趣。”
褚长清身后有五位甲等弟子,十余位乙等弟子,以及数量不少的丙等弟子。
这些都是秋溪阁颇有资历的老弟子。
新弟子们赶紧向他们投诉恶僧。
然而,包括褚长清在内,另外五位甲等弟子一听到新弟子的告状,顿时心里有些不妙。
“这荒唐的事,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就连其他身份较低的老弟子也想起来。
脸上表情微妙起来。
“这股熟悉味道,是……”
此时。
扫地僧转过身来。
褚长清等人看清楚那张脸。
“???”
无奈。
褚长清为首,带着刚刚赶到的师弟们,纷纷向扫地僧行礼。
“大师兄!”
“见过首席师兄。”
“向师兄问安。”
这扫地僧竟然是秋溪阁首席弟子,甲等弟子之首的大师兄!
在老资历弟子们的问安下,新弟子们才知道这位扫地僧是何等人物。
常大富咂舌:“大、大师兄?”
问安之后,众人一片鸦雀无声,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状还告不告了?
褚长清硬着头皮上前:“大师兄,您这是在干什么?”
言外之意,就是弟子们告状的考验心性一事。
若是大师兄说,他真的来考验新师弟们的心性,那大师兄确实还真有这个资格。
顺着这个台阶下,也能把这个事就此打住。
但是,他偏偏不。
首席大师兄任性解释:“无他,今日办事不周,刚刚被师尊罚扫地。”
“大师兄来此,真的是来扫地?”
“不是给我们测试心性吗?”
一众新弟子脸上火辣辣。
感觉智商被侮辱。
褚长清无奈,又指了指大师兄的打扮:“大师兄这一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嗯?你这爱打小报告的告状鬼,是在审问我吗?”首席大师兄瞪了他一眼。
褚长清哭丧着脸,连连摆手告罪:“不敢不敢,师弟不敢。”
“我呸,我看你敢得很,也干过不少次。”首席大师兄唾弃道。
褚长清额头冒汗:“大师兄冤枉呀,您不便说,那便算了。”
“不,我方便说。”
“别拦着我,我要说,我爱说。”
首席大师兄理直气壮说道:“刚刚被师尊罚扫地,师尊罚我必须身穿此衣。”
罚你必须cosplay吗?
褚长清:“……”
‘我为啥要多问这一句。’
‘大师兄,我错了还不行吗,您还是别说了。’
只是不知为何,褚长清觉得今日这番交谈,颇有印象,似曾相识。
‘哦,对了。’
‘大师兄说我是告状鬼,源于三年那一次。’
想起三年前,大师兄也是在新弟子入门之日,绕着秋溪阁裸奔。
师弟问:师兄为何在此裸奔?
师兄回复:师尊罚我绕此山跑十圈。
师弟问:我是问,即便师兄是被罚跑,为何却不穿衣服地跑?
师兄回复:因为师尊罚我不可穿衣。
于是,师弟生气的跑去质问师尊,为何侮辱大师兄,如此残酷体罚。
结果……
大师兄继续吃香喝辣耍花样,自己到时候挨了一顿毒打。
不知道大师兄习性,也不知道大师兄过往劣迹,不明所以的新弟子们还在议论纷纷。
分明在讨论,阁主大人为什么要惩罚首席,而且还要罚穿仆役僧袍。
“怪哉,为何首席大师兄被罚扫地,必须身穿仆役僧袍?”
“是不是有什么玄妙指点在里面。”
“阁主大人是有什么苦心用处?”
“莫非是,阁主与出家人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弟子们一阵八卦,议论纷纷。
有一位甲等弟子入门资历较老,又爱大嘴巴,憋不住话,跟其他弟子叨叨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其一,阁主怎么会罚首席,这绝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有人接话。
“因为我们大师兄,大有来头啊。”那位甲等弟子神秘兮兮道:“你可知道咱们首席大师兄是谁?”
“是谁呀?不就是大师兄吗?”
“呵呵,咱们大师兄,名叫‘墨心泉’!”
“嘶,什么,居然是他?”
武道第一境明劲期,细分为前期、中期、后期。
普通武者只要入门,便是明劲前期,拥有以蛮力着称的一牛之力。
其中佼佼者,在练出牛之力的同时,还会练出虎之力。虎之力,以威力着称。
牛之力与虎之力,蛮力与威力融合,便是钧之力,又被称为钧威。
一钧之威,是九牛二虎之力融合质变。
举人实力一般是明劲中期,便拥有一钧之力。
一国同期举人,前十名可为进士。
进士实力一般达到明劲期后期,拥有十钧之力。
而在这之中,位列十进士之首,即为状元。
三年前,曾经有一位武状元,名为‘墨心泉’。
武状元三年出一位,并非举世无双,不是多么稀奇的事,不至于被传扬至今。
但是,舍弃武状元身份的,虞朝至今仅只一位。
“墨师兄当年舍弃了武状元,跟咱们九五至尊的虞皇陛下说,他不想当武官,他要踏入传说境,他要封王。”
“啥?!大师兄……竟然有如此远大志向?”
初闻秘闻,师弟震惊。
“我们阁主也只是宗师之境,还没窥及传说境界,大师兄这志向真是……”
甲等弟子一脸小意思,继续道:
“不仅如此,大师兄直接向虞皇陛下对赌,自己将在十年内踏入传说境,否则提头来见。”
“我去,十年?”
师弟们惊的,人麻了。
“十年从明劲期,到传说境?”
“不能够吧,这么猛的吗?”
“大师兄为什么要跟陛下对赌,这是图啥?”有人好奇。
知情的甲等弟子唏嘘道:“对赌的是,如果他十年内跨过宗师境界,踏入传说境,虞皇陛下将同意他的请求,封他为王,封号为‘碧’!”
“碧王?为何执着于这一个封号,不惜与陛下对赌?”
弟子们面面相觑。
“这便不知道大师兄与此封号有何牵挂了。”
知情的甲等弟子也有知识盲区,来到了自己的知识荒原。
那位弟子转移话题道:“只知道,这样一个有着远大志向与理想,又只剩下七年之期,必须迈入传说境的首席大师兄,我们阁主绝无可能舍得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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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同为知情人的白衣接引弟子,同一时间在郭威兄妹面前,安抚心灵受创的常昌贵。
“常师兄,你碰到我们武状元大师兄,不用太受打击。”
“毕竟他的志向是接下来七年超过阁主,成为传说境强者。”
“这个目标你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传说境,那可真的是传说人物。
要知道,能凌驾于传说境之上的,仅有独一无二、一人至高无上的至尊。
常昌贵眼底仍然有着怒火与不甘,反问道:“这位大师兄有没有可能,是真的被阁主惩罚?”
大师兄不会失宠吗?
阁主就不会对这个天赋极高的弟子,产生一丝不安吗?
尤其是,这位大弟子竟然有自信突破宗师境,迈入传说。
君前无戏言。
堂堂昔日武状元,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信,怎敢在殿前放出如此豪言壮语。
‘会不会阁主感到一丝压力,已经日渐不喜这个大弟子?’
‘若是这样,换我抱上阁主的大腿,未必没有机会……哼!’
常昌贵心里想了很多。
白衣弟子想了想,说道:“被罚扫地,虽然有一丝可能。”
“但必须身穿此麻衣僧袍,那就根本不可能。”
“阁主大人是喜欢这个调调的吗?”
喜欢这样玩的,确定不是大师兄他自己本人吗?
“要知道,紫、蓝、青、白四色弟子装束和仆役们的麻衣装束区分开来,是阁主的严令,着重强调尊卑有别。”
“此为阁内首等重规,违者重责。”
没人敢违反。
除了大师兄。
大师兄违令,谁能处罚?
阁主舍得罚?
公开的责罚那是一次都没有!
“据说二十年来,阁主从未亲口责罚过大师兄。”
“一切传言大师兄被阁主责罚的谣言,这些谣言的源头,都是大师兄本人。”
“至于阁主是不是真的罚大师兄,难道还有谁敢去多问一嘴吗?”
说着,白衣弟子开始讲起小道消息,说到大师兄的习性,言之凿凿。
“听说首席大师兄有资格代替阁主给甲等弟子授课。”
堂堂状元,资格是够了。
“但是,讲课的时候,却当着甲等弟子的面灌输糟粕。”
“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习武得意需装逼。”
“如果不能人前显圣,要这一身武艺何用。”
“大家都知道我很强,有什么意思。”
“大家都觉得我很弱,突然我一巴掌干翻你,这不是更有趣吗?”
听到这里,常昌贵目瞪口呆,几乎一口老血喷出。
秋溪阁首席大师兄,竟然是这样的人?
“所以,我是今天最倒霉的那一个,成了大师兄的踏脚石。”
“不,我只是他的玩物!”
胆敢放弃武状元,向虞皇对赌,索要“碧王”封号的大师兄,确实是个咄咄怪人。
自己被玩了。
被玩得没脾气。
常昌贵叹气。
他不怕对手是天才,只怕对手是怪才。
对这种性情古怪,让他看不透的人,他心里愈发忌惮。
“罢了,我斗不过他,今日碰上他算我倒霉。”
再无从这怪胎大师兄身上争回一口气的念头。
如果大师兄只是武状元身份,常昌贵还有志气去争一口气。
哪怕最后输了也无所谓。
但是。
志在“碧王”的大师兄,远比武状元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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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墨心泉的底细,在师弟们私下议论纷纷中被揭得一干二净。
相比起大师兄以往的事迹,众人总算可以理解大师兄今日的古怪行径。
此时。
在众人众目睽睽关注下,大师兄墨心泉往郭威兄妹走来。
常昌贵以为大师兄来找自己的,打了师弟要给师弟吃甜枣。
他挤出一丝受教的感激笑容,长揖一礼:“多谢大师兄赐教,昌贵今日方知人不可貌相。这也怪大师兄,像大师兄这般人中龙风,卧龙潜藏之时,竟然气势丝毫不外显,真不愧为昔日的武状元,天纵之才,绝世天骄。”
捡起熟练的恭维,常昌贵抓住不可多得的机会套近乎。
既然打不过,惹不起,那就使劲舔。
化敌为友,大有好处。
然而,舔空了。
没想到墨心泉不曾看他一眼。
从他旁边径直走过,直到常昌贵脸色难看至极。
“咦?你是和我说话?”
墨心泉顿了顿脚步,假意装作此时才意识到有这么一个刚在自己手上吃瘪的师弟,总算对舔狗师弟回了几句话。
“教你?甲等弟子才有资格受我教训,你还不配,好好努力吧。”
言下之意,分明如上位者藐视蝼蚁一般姿态。
让常昌贵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
墨心泉来到郭威兄妹二人面前,饶有兴致的打量。
“二位说是受邀而来,要寻我师尊燕安秋?”
“却不知道是受何人邀请?”
常昌贵看到那高高在上,不在意自己的大师兄,竟然对别人彬彬有礼,涵养有加。
这落差待遇,让他心里窝了一把火。
他转头一看。
才看清楚自己身旁的两个人,居然是自己之前碰见的两个放牛泥腿子。
“他们两个,怎么也在这里?”
听到墨心泉问话,郭威郭容同时都回话。
郭容慑于墨心泉的未来“碧王”气势,有种被上位者审问,不敢不言。
她一副怯懦的样子,径直说了大实话:“没、没人邀请我们……”
郭威却淡淡道:“正是你师尊燕安秋所请。”
两人回答,大相径庭。
“嗯?”
墨心泉歪着脖子,脸上全是问号。
郭容脸色一白。
自然醒悟过来,此刻不应该由自己来回话。
言多必失。
妹妹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更是慑于那秋溪阁大师兄的威风气势,慌乱之下说错话,竟然跟哥哥的回答相差如此之远。
虽然,她说的是大实话。
情急之下,郭容却又急中生智,意图补救。
她望向哥哥,故作天真道:“看、看来哥哥是被燕阁主邀请。”
“与这等重要的人物相约,想必哥哥要商议的大事,不便提前宣扬,因此妹妹并不知情,以致方才回话唐突了。哈、哈哈……”
妹妹这一番急智,回复得相当合格。
但是,低估了在场的人精和老狐狸的心智。
若不作解释,众人自会多想,自行脑补,从而联想到她可能不知情。
可这一解释,反倒让众人心中存疑。
众人脸色狐疑。
郭容很快明悟,自己又一次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我太笨了,越帮越忙,越做越错,又给哥哥添堵。”
郭容快要哭了。
这一副快要哭的模样,自是不必多说。
众人都看出更多破绽。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毫无城府,心里根本藏不住事。
郭威知道妹妹难堪,平静道:“傻丫头,为什么一副难过的样子。”
“你不需要说谎,你不知情就说不知情。”
“你觉得自己说错,心里不安,想认错便认错。又或者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需要顾虑其他。”
“哪怕你站起来,指着他们说‘在场各位都是垃圾’,也有哥哥给你兜着。”
“这世间除了娘亲和哥哥,无人可指责于你。”
“如有,我负责让他们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