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厄土的绝望是他们可能活不过今晚,而运哥的绝望,则是明白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重建大鲁的那天了。
他们都看到了,一波又一波的挹娄人,在那可怕的武器前,像纸片一样的倒下。恐惧不断的在挹娄人之间蔓延,胜利无望了。
可是,恐惧到极点便是愤怒,短暂的愣神后,隆克朵晃了晃手里的刀,用挹娄语暴怒大喊:“战斗神啊!请护佑您的子孙!我死之前,助我宰了面前所有敌人!”
他的怒喊,激起了所有挹娄人的斗志。通通不再射弓箭,一个个拿起自己的弯刀。展开了信仰冲锋,他们要用自己的生命,证明自己的勇猛是无可战胜的。
可他们终究要失望了,即便是他们口中的战斗神真的出现,在热武器面前依旧只有跪下等死的份。
或许是陶准这家伙运气好吧,建康那边是雨雪交加,而这面的雪竟然逐渐停了。手持火铳枪的战士们越打越准,就好像他们不是在打仗,而是在练枪一样。
而运哥手中那满是缺口的剑,面对势大力沉的隆克朵,再也支撑不住。剑和弯刀只是碰撞了一下,便断成两截。眼看着运哥即将死在挹娄人的刀下,那些义士中一个叫史文功的男人跳了出来。
他原本是鲁国叛军的一个小军官,本领高强,也算立下过战功,但由于自己出身平民,史姓在大鲁朝廷和叛军中都没有跟脚,始终没有被重视过。
一怒之下,离开了叛军军队,四处流浪。后来遇到运哥,才加入了义士的队伍。只不过他早已经对鲁国心灰意冷,向来都是出工不出力。
可今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那会发出巨响的奇怪武器,他知道能够拥有这样威力兵器的队伍,极有可能会在这个乱世最终胜出。
于是,史文功再次燃烧起了斗志。拿出被他用麻布包裹好的铁戟,装在了手中的铁棍上。就在挹娄人怒吼的瞬间,他进入了战斗状态。
史文功一戟挑开隆克朵的弯刀,铁戟顺势斜劈,寒光闪过,直接斩断了隆克朵持刃的手腕。鲜血喷涌间,隆克朵惨叫着后退,尚未站稳,史文功已跨步上前,铁戟直刺其胸膛,戟尖穿透甲胄,牢牢钉在地上。
眼见副卫长毙命,挹娄人士气瞬间崩塌,原本疯狂的冲锋变成了慌乱的逃窜。史文功拔出铁戟,高声喊道:“杀退蛮夷,随我冲!” 他率先追向逃兵,铁戟横扫,又撂倒两名溃兵。
运哥捡起地上的弯刀,紧随其后,义士们见状也不再犹豫,纷纷举起兵器呐喊着冲锋。陶准这时也带领手持火铳枪的七团战士们,冲了上来,有规律的朝着挹娄人开枪,但不追击。
雪地里,挹娄人的尸体层层叠叠,残兵们只顾着向县城外逃窜,连同伴的尸体都无暇顾及。史文功率军追出三里地,见挹娄人已逃远,才抬手示意停兵。
此时,运哥走上前,拍了拍史文功的肩膀:“今日多亏了你。” 史文功望着远处的火铳队,眼中闪着光:“不是我厉害,是这乱世该有新秩序了。” 寒风中,义士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雪地上的血迹虽未凝固,却已预示着这场战斗的胜利。
县衙内,已经被百姓和义士们团团围住的索厄土依旧故作镇定,他紧闭双眼,不说话也不动弹。他能听得懂汉话,知道身旁这些人正对着他怒骂,以发泄怒火。
直到,运哥和陶准都回到了县衙,索厄土才睁开了眼睛,然后开口说:“我承认我败了!但我们的失败,并不是因为挹娄勇士不够勇猛,而是因为你们手中的武器!”
陶准微微一笑,似乎是看明白了索厄土的意图,然后就从身旁战士手中拿过一把火铳枪,放到索厄土的面前说:“我知道你不服,既然如此就让你看看这火铳枪……”
话还没说完,索厄土立马捡起火铳枪,朝着陶准的胸口一指。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击发火铳枪,脸上已经露出了狡诈的表情,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面前之人被一枪打穿的样子。
就连运哥也发出了一声惊呼,他知道这武器的威力,这么近的距离下绝对是一击毙命。
然而,在场众人并没有等到火铳枪的炸响声,却等来陶准的嘲笑声:“哈哈哈!田副司令员说的果然没错,这火铳枪就算白送给你们异族人用,也是不会使的!行了,大家都赶时间,你就自己了结吧。”说完一把抢过火铳枪,用枪口指着索厄土的眉心。
不知道是因为被嘲笑了,还是想给自己壮壮胆,索厄土突然怒吼起来,然后用挹娄话大喊大叫,大概意思就是:挹娄人是雪原最高贵的勇士,中原人都是天生的奴隶,挹娄人绝不屈服。
“呲”一声,索厄土的后心被铁戟捅穿了,史文功看不下去了,直接动了手,收回铁戟后骂了一句:“什么狗屁东西,连死的勇气都没有,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蛮荒不化!”
两方人共留下了一千五百人驻守三阿县,随后就连夜往广陵去了。当然,运哥并没有说出任何关于司空瑞的事,毕竟在摸清钱元宝底细之前,绝不能让他的这位陛下陷入险境。
从三阿县到广陵并不远,天亮前,运哥和陶准就到了只剩一面城墙的广陵。安排好带来的人马后,两人跟随一名抽丝人,走进了一个青砖院落。这里是田妞进城后,挑选的临时办公点,什么都好,就是光线昏暗了些。
田妞看到陶准前来,非常的诧异。以为是甬东被偷袭了,问了两遍后才明白,原来是他擅作主张,这事可大可小。
站在一旁的运哥,从小生活在皇亲国戚的家中,自然是懂礼数的,所以一直没有抬头看田妞。主要是他还没有摸透这个副司令员,究竟是什么身份,但他大概已经猜到很有可能是传闻中那个芙蓉王的家眷。
就在屋内三人陷入极为尴尬的僵局时,抽丝人在院子里喊了一句:“有情况!”随后就看到一个尖嘴猴腮、骨瘦如柴的汉子,背上背着个黑脸的胖子,以极快的速度跑进了院子里。
还没等屋内三人起身,钱元宝就进了屋,也不顾陶准对他行礼,看见田妞身前条案上的热茶,端起来就一口喝了个干净。
然后把茶碗往条案上一放,就哆哆嗦嗦的说:“我的……妈呀!早知道……我……就不用……王定六了……这大冬天的……也太冷了……”说完以后连连朝着手心哈气,一顿搓脸,搓脖子。
田妞满脸疑惑的看着快要冻僵的钱元宝说:“你不是在打建康吗?怎么跑这里来了?说……你是不是打败仗了?”
钱元宝非常不好意思,低下了被冻的通红的胖脸。田妞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好啊你!是不是没带我给你的草帽?”
钱元宝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田妞一拍桌子站起来:“说,这次伤亡多少!”
钱元宝缓缓的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团?一千人?”
“不是,是一个师……一万人!”
“什么!那你怎么有脸回来的?一万多条命,你还不如就在建康待着算了,你个败家老爷们儿!”
两人说话的间隙,运哥看清钱元宝的脸,然后拱手施礼:“大鲁皇亲侍卫运哥,拜见芙蓉子!”
他这一行礼,瞬间田妞和钱元宝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钱元宝围着他转了一圈后,说:“我应该不认识你吧?郓哥……不是卖梨的吗?”
运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在这时他又看到了田妞的脸,瞬间变得极为的恭敬,拱手鞠躬:“啊……拜见忠义伯!没想到下官竟然能在此处见到您,实在是三生有幸!”
钱元宝一阵无语,然后问:“不是,你喊谁呢?谁是忠义伯啊?难道后来朝廷又给我的爵位提升了吗?哈哈……”
运哥满脸嫌弃:“芙蓉子请自重,这位便是大鲁朝廷唯一的忠义女伯爵,你的爵位低她一等,不可造次!”
田妞眼看瞒不下去,于是开口说了缘由。原来田妞这一世的父亲,在北方草原战死后,被朝廷封为忠义伯,而且可以世袭罔替。田妞是女子本来不能继承爵位,但碰巧傻皇帝司空舟在大太监陈剑的忽悠下,想封自己奶娘等多位女子的爵位。
朝廷重臣几番劝阻后,皇帝无奈,只好把田妞的名字加在了名单中,这才堵住了悠悠众口。其他女爵没有一人用正眼看,但这个忠义伯可不一样,朝廷的忠臣良将都十分认可她父亲田将军的忠勇。
而且,田将军的战死,无论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都认为应该大肆宣扬,以作为手段,压制政敌。两个派系的目标都是鲜卑族。后来是主和派胜利,鲁国最终被灭……
钱元宝是从壮丁直接封爵的吉祥物,一天朝会都没有参加过,当然不知道这些。此时的他双目圆瞪,满眼不可置信:“田妞,你是个狠人啊!瞒我这么久!”
“干什么?有意见?有意见憋着!”
“好的,老婆……”
“比起这些小事,你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一万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钱元宝低声嘟囔:“哎呦,那些都是投降的孙吴兵和后加入的罪犯……”
“什么?他们难道不是为了保护你,才战死的吗?真亏的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田妞十分不满,“以后不许胡说八道,这种话说出来会影响军心的!”
钱元宝立马闭上了嘴,心里想的却是:我穿越过来的前,也不过就是个打工仔。别对我要求这么多嘛……
没想到,运哥却是满脸敬佩的说:“怪不得敢称王,芙蓉王好手段啊……”
田妞刚想开口骂,陶准也一拍脑袋,大笑起来:“王上,此计甚妙啊!世人皆知那孙吴皇帝被王上所擒,孙吴国名存实亡。却偏偏还有个大将军诸葛佗,西逃而去。也无人知晓是投了建康的鲜卑人,还是投了楚王。无论如何,那战场之上但凡有被建康守军所抓俘虏,一问底细。定然会说原是孙吴皇帝的部下……到那时,若诸葛佗藏在建康,定然受猜忌。如果他投了楚王,便又是给二虎相争创造了机会……”
钱元宝听后一头雾水,只能说一句:“啊?是这样吗?我不知道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