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开始,监考官来提醒了三次,时文丙一直表情严肃,没有回应。最终跪到了开始后的半个时辰,截止进场了,彻底失去了参加本次科考的机会。
到现在时文丙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加上跪得太久,实在熬不住了,身子向前一软就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时文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宽大的房间里,躺在一张雕花木床上,身上盖着鹅绒的丝绸被。面前的木条案上,还点着一盏油灯。
“你醒了?吃点东西吧?”
时文丙看过去,是一张熟悉的胖面孔,他还端着一碗杂粮米粥:“啊……是元兄弟……多谢……”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在身上摸索。
“别找了,在我手里。你先喝粥,别的先别管。”钱元宝把粥放在时文丙的面前,让他自己吃。
时文丙没有吃东西的心思,挣扎着坐起来:“元兄弟,那张纸对芙蓉国极为重要,请快还我吧……”
钱元宝没有理他,而是直接把那张写着考题的纸,放在油灯上烧了。
时文丙看着这一幕就急了,使劲要去抢,但双腿没有力,直接翻下了木床,跌倒在地。
双眼垂泪:“哎呀……元兄弟!你怎么把罪证给烧了……”
这时,一个卫兵推开了房门,站在门口问:“王上?可有异状?”
钱元宝挥挥手,那个卫兵退下了,顺便把门也关上了。
时文丙再傻也明白了,这个胖胖的元乾兄弟,就是芙蓉国的国主,于是趴在地上,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尊敬:“拜见芙蓉王……”
钱元宝也没理他,只是自顾自的盘腿坐在条案前,倒了两杯茶水。拿起其中一杯,喝了一口,然后说:“你不用多说了,好好休息一个时辰。到时候会有人拿纸笔和绢布过来,把那两个题都答了,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时文丙还没来得及回答,钱元宝已经起身离开了房间。他望着条案上的两杯茶水,陷入了沉思……
时间流逝,二月初八,科考放榜的日子到了。童冠带人在吴郡的街市上,清理出一块空地。打下两根长木桩,然后把写着一百上榜考生姓名的巨型红色绢布挂起来。
一时间,整个街市都被考生挤得水泄不通,纷纷寻找自己的姓名,有人踮脚扒着人缝,指尖在红绢上急促划过,喉结不停滚动;
有人一眼瞥见姓名,当即振臂高呼,引得周遭一阵骚动;也有考生反复扫过数遍仍无所获,身子晃了晃,眼眶瞬间红了,攥着衣角的手微微发颤。人群里的欢呼与低叹交织,撞得红绢轻轻晃动。
童冠在一旁,让十个王宫护卫,分别按照考生的考场号,给考中的人登记核对姓名。登记完姓名之后,就会统一排好队,跟着护卫一起进王宫听王命。
而那些没有考中的,即将心灰意冷之际,童冠又挂上了一块更大的白色绢布,上面有写近五百人的姓名。
剩余众人望着榜上的名字,十分不解。人群中就有人问:“童副考官,那红榜便是已考中之人的姓名。那这白榜又是何意?”叫童副考官没有问题,因为童冠确实是本次科考的副考官之一。
童冠朝着王宫的方向拱了拱手,然后笑着说:“国家初定,百废待兴。王上求才若渴,尔等虽落榜,却并非无才德。当知王上有命择优录取,然不可伤众才之心,故特设白榜,凡上白榜之人,可入宫领取资金,回家乡办理乡村学堂,教学乡中,为国培养储备人才……具体之事可入宫后,听从萧让主考官统一安排……”
等待两波人走了之后,剩下的人就开始躁动了。互相问了一下所交答卷的答题方向,于是就开始有人质疑了。
一个身穿丝绸锦袍的高瘦男子,一口的南方语,他带头质问,大概的意思就是凭什么我们的答卷,通不过考核。
童冠微笑摇头:“果然如王上所言,你等必然不服。罢了,有王命在先,我便与你等说明了。”童冠从衣服内袋里拿出一块黄色绢布,缓缓打开,对着上面开始读。
“今次科考首题‘何为国本’,阅卷之际,观诸生答卷,其论要者凡五类:
一曰以兵将为本,论守土固疆之要,有安邦之识;二曰以农桑为本,言耕织养民之基,有济困之怀;三曰以仁政为本,述宽民爱民之策,有济世之心;四曰以严法为本,陈典章规制之重,有治世之智。
此四类答卷,虽立论各有侧重,然皆切中治国之要,所言皆有根有据,足见诸生有经世之才、报国之心。故此前红榜取才、白榜优遇,皆从此四类中择优选取,为国家储用。
唯第五类,以国王为本,视国本为一人之尊,通篇尽是阿谀之词,罔顾民生社稷,全无治国之见。此类考生,徒有钻营溜须之能,实乃心术不正之辈。若容此等人入朝,必为国家之蠹、百姓之害,断不可用。此乃王上与主考官共议之断,望尔等明辨是非,知不足而自省。”
读完之后,童冠还把这块绢布挂在红白两榜之间,凡是路过者只要认字,都能够看明白其中的道理,也能明白芙蓉王钱元宝对国家大臣的任用标准。
先前质问的高瘦男子脸色瞬间煞白,攥着锦袍的手指泛白,讷讷说不出话。周围几名同持此论的考生,或低头掩面,或面露愧色,先前的躁动渐渐平息。也有考生凑近黄绢细读,轻声感叹“原来如此”,看向王宫方向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默默散去。
然而还有三人,正准备离去之时,被童冠拦了下来。三人分别是时文丙、陈文兆、张书夜。
童冠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就朝着他们行了一礼,随后身旁的两个卫士,分别举起两块铜牌。一块上面写着本次科考第一名状元郎,张书业。另一块上面则写着第二名探花郎,时文丙。第三名榜眼郎,陈文兆。
这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是一头雾水。他们三人的名字,既没有出现在红榜上,也没有出现在白榜上。自己所答题的内容,更没有出现在王上所写出的五类之中。本来都已经心灰意冷,准备回老家,再不出乡了。
一时间只觉得特别不真实,他们虽然不懂什么状元、探花、榜眼是什么意思,但上面所写第一第二第三名,还是明白的。
要说起来他们三个还确实有点像,都穿着粗麻布衣,上面多多少少都有些补丁。一个个面容清瘦,但却手脚有力,一看就是在读书的同时也没放下田间劳作。是那种出生于乡野之间,深刻体会百姓之苦的读书人。
童冠笑着扶起三人:“三位莫慌,状元、榜眼、探花乃王上特设,专取尔等特例。尔等答卷未入五类,却句句言及‘以百姓为本’,道尽乡野疾苦、民生艰难,此乃国本之根基。王上阅后赞不绝口,称此才是治国之根本,特命我留尔等,入宫受封重用。”
正如他所说,这三个人是本次科考,一千零二十五名考生中,唯三以百姓为国之根本,来解答第一题。
钱元宝本以为只有时文丙会做出这样的答案,却没有想到像他这样的人还有两个。在看过他们所写的卷子后,对他们很是认可。
于是特意交代童冠,一定要把这三人直接带到他的面前,他要亲自给三人安排职位。
对于那红榜上的一百人,本以为入宫之后会直接授官,却没有想到在见过芙蓉王之后,每人被赏赐一碗米粥。
钱元宝站在前面,看着众人把粥喝完后,提出了一个问题:“在场的考生,这粥好喝吗?”
众人回答都说好喝,还谢了王上的赏赐。钱元宝又问:“知道我为什么让诸位喝这一碗粥吗?”
结果却没有一个人回答的上来,就这么尴尬的站着。偶尔有人回答,总是没说到点上。直到状元、探花、榜眼三人的到来。
他们三人的前面各都跟着一个提着铜牌的卫士,从众人面前走过时,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三个穿破补丁麻衣的人是本次科考的前三名。
他们站在众人的最前面,和钱元宝靠的最近。都在猜想芙蓉王给他们喝的,会与自己不一样吗……
结果,三个卫士端来的,还是三碗普通的白粥,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名堂。在场众人此时的脑中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根本不明白这一国之王为什么要弄碗粥来给他们喝?
要说奖励,大可以把祭祀之肉分给众人,又或是其他的美食佳肴,偏偏是一碗白粥,无法理解啊……
然而,等三人喝完之后,钱元宝又问了同样的问题:“知道我为什么让诸位喝这一碗粥吗?”
榜眼郎陈文兆恭敬的放下碗,朝着钱元宝拱手:“回王上,小民以为,王上是要我等将来为官,如这粥一般清清白白,不含一丝杂质,不做一件愧对家国之事。”
钱元宝微微一笑,稍稍点了点头。这时候探花郎时文丙回答:“回王上,小民认同陈兄所言,但小民还有补充……小民以为,王上是劝我等,当知为官者,一切衣食用度皆源自于民,应当任何时刻都做到体恤百姓,做官一任,造福一方。”
钱元宝稍稍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时文丙的肩膀。然后,走到状元郎张书夜的面前问:“状元郎,你有什么说的?”
张书夜眼观鼻鼻观心,调整了一下气息,随后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回王上,陈兄与时兄所言,皆是利国之言,为百官之榜样,小民皆认同。”
钱元宝刚想说话,张书夜又说:“然,小明还有一言……”
“讲。”
“谢王上,小名以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为国之根本,百姓之动摇,国本之将倾。如这白粥一般,居庙堂者,若善对百姓,心存万民。则百姓之农具,天下温饱。若恶对百姓,心不存民,则百姓揭竿而起,虽圣人临朝尤可颠覆也!”
他背后的红榜考生,有人觉得他说话过于激进,想提醒他:“张兄,王上面前,当注意分寸!”
没想到,张书夜回头一瞪眼,说了一句:“君不见,陈胜吴广,黄巾张角?”
钱元宝非常满意,笑着鼓掌说:“哈哈哈!果然没看错人啊!张书夜听封,赐你为民部副部长,即刻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