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弥漫着灰尘和防锈油的气味。
风聆穿过传送门，落在一个堆满包装箱的角落。它的爪子踩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周围一片昏暗，只有紧急出口标志散发着微弱的绿光，以及远处走廊透过门缝渗入的些许光线。
断电持续中。
它只有十秒黑暗时间，加上监控系统重启的三分钟——总共三分十秒。
足够了。
风聆闭上眼睛，开启能量视觉。在它的感知中，仓库里充斥着各种微弱的能量波动：一些古玉器残留的温润灵气，青铜器的厚重气息，书画纸张的生命力残留……而在这些纷杂波动的深处，有一个特别的点。
那是一个稳定、深沉、仿佛经历了无尽时光沉淀的规则共鸣。
来自东南角。
风聆睁开眼，朝那个方向奔去。它的爪子在地面无声移动，翅膀微张保持平衡，在堆积的文物箱之间灵活穿梭。
五秒后，它看到了目标。
那尊守书灵石像被厚厚的防震泡沫包裹，只露出头部和部分躯干。即使在昏暗光线下，石像表面也流转着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光纹——那是信仰能量三百万年浸润留下的印记。
风聆跳到石像面前，没有犹豫，直接将双爪按在石像额头。
接触的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汹涌而来！
这一次不是温和的知识传输，而是……某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历史重量。
它“看”到了地灵族最后的长老会议。
不是在辉煌的悬浮圣殿，而是在一个昏暗的地下避难所。十二位长老围坐一圈，每人都伤痕累累，气息虚弱。他们背后的投影中，显示着外界恐怖的景象：天空破碎，大地撕裂，无数灵兽在哀鸣中坠落。
“圣殿核心必须保存。”最年长的长老声音沙哑，“哪怕我们全族灭绝，文明的火种也不能熄灭。”
“但核心激活需要庞大的能量。”另一位长老说，“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根本凑不够。”
沉默。
漫长的沉默。
然后，一个年轻的长老缓缓开口：“用我们的生命。”
“什么？”
“十二位长老，加上三百六十只成年灵兽，将所有生命能量注入圣殿核心，应该足够激活基础防御系统，并将核心送入深层空间休眠。”年轻长老眼中闪着决绝的光，“这是唯一的办法。”
“那意味着……自愿的种族灭绝。”
“不，是文明的延续。”年轻长老站起来，“我们死了，但圣殿还在。未来某一天，当条件合适时，圣殿会重新启动，地灵文明会再次绽放。而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今天就是真正的灭绝。”
会议持续了三天三夜。
最终，表决通过。
风聆看到了那悲壮的一幕：十二位长老手牵手，围坐在圣殿核心周围，三百六十只灵兽盘旋在空中。他们开始吟唱古老的仪式歌谣，生命能量从每个个体体内剥离，汇入核心。
光芒越来越亮，灵兽们一个个坠落、消散，长老们的身体逐渐透明……
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位年轻长老在完全消失前，望向虚空的眼神。
那眼神中有不舍，有悲伤，但更多的是……希望。
“将我们的选择，封入守书灵石像。”他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让未来的继承者知道，文明延续的代价。让他们……自己选择。”
画面结束。
风聆浑身颤抖。
它终于明白了“最终防御协议”的真正含义——不是简单的“灵兽献祭”，而是一个种族为了文明存续，自愿选择的集体牺牲。
而它，作为地灵族最后的灵兽后裔，现在面临着同样的选择。
如果未来某天，需要用它全部的生命能量来激活节点，它……会怎么做？
这个念头让它窒息。
“时间不多了。”一个声音在它意识深处响起——是那个年轻长老残留的一丝意念，“拿走知识，然后离开。记住我们的选择，但……不必复制我们的命运。”
风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它开始抽取石像中的记忆种子。
这一次过程很顺利，没有金光爆发，没有能量激荡，只有一股温润而沉重的知识流缓缓流入它体内。最后一个记忆种子——地灵族最高决策记录、文明管理经验、以及……那份沉重到无法承受的牺牲记录。
抽取完成。
风聆收回爪子。石像表面的金色光纹迅速黯淡，最后彻底消失。现在的它，就是一尊普通的古旧石像，除了历史价值，再无特殊之处。
三分零五秒。
该离开了。
风聆转身，准备开启传送门返回储物间。
就在这时——
灯光突然恢复了！
比预期早了二十五秒！
刺眼的白光瞬间充满仓库，风聆下意识闭上眼睛。而几乎同时，仓库大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电力恢复了？快检查恒温系统，那些敦煌文献可经不起温度波动！”
“仓库这边也要看看，断电时有没有什么异常。”
糟了！
风聆立刻开启传送门，但就在光圈成型的瞬间，仓库的门被推开了！
两个工作人员走进来，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货架。
风聆毫不犹豫地跳进传送门，光圈在它身后闭合。
但它没注意到，在传送门闭合前的一刹那，其中一名工作人员的手电筒光束，恰好扫过了它刚才站立的位置。
地面上，留下了两个极其细微的、鸟类爪子的印记。
以及一缕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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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物间里，陆瑶正在倒计时。
“……三、二、一。时间到。”
传送门准时开启，风聆跳了出来。光圈闭合。
“成功了？”陆瑶急切地问。
风聆点头，但眼神有些恍惚。它还在消化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那些沉重的选择。
“你怎么了？”陆瑶察觉到异常，“受伤了？”
风聆摇摇头，在手机上打字：“拿到了。但知识里……有一些沉重的东西。”
它没有细说，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储物间外传来脚步声，是老陈的声音：“小陆？你们在里面吗？电力恢复了，监控系统马上重启，得赶紧回工作岗位。”
“来了！”陆瑶回应，快速将风聆装回背包。
他们走出储物间，老陈等在门口，神色如常：“怎么样？”
“很顺利。”陆宸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他手里拿着两瓶水，递了一瓶给老陈，“谢了，老陈。”
“客气什么。”老陈接过水，“不过刚才电力恢复得比预期早，监控室那边可能已经注意到异常了。你们最好赶紧离开修复中心区域，回楼上办公室。”
“走。”
他们快速返回办公室。一路上，陆瑶心跳如鼓，生怕突然有保安冲出来。
但什么也没发生。
回到办公室后，陆瑶假装整理文件，手还在微微发抖。陆宸倒是很淡定，甚至拿出手机开始刷短视频。
十分钟后，两个保安来到办公室门口。
“刚才断电时，监控拍到仓库区域有异常光斑。”其中一个保安说，“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
老陈站起来，推了推眼镜：“光斑？可能是应急灯的反射吧。我们一直在楼上整理资料，没注意到。”
“你们确定没有人离开过办公室？”
“我去过一趟洗手间。”陆宸举手，表情自然，“大概十点半左右，去了五分钟。怎么了？仓库丢东西了？”
“不是丢东西……”保安有些犹豫，“就是监控拍到一个……很短暂的金色光晕，在仓库东南角闪了一下。我们检查了仓库，没发现异常，但地面有一些奇怪的痕迹。”
“什么痕迹？”
“像是什么小动物的脚印，还有一点点……发光的灰尘。”保安说，“我们已经取样送检了，不过估计是老鼠或者什么虫子吧。博物馆老建筑，难免有这些东西。”
陆瑶心里一紧。脚印？光尘？
风聆在背包里也一动不动。
“那就好。”老陈笑着说，“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需要我们都助检查吗？”
“不用了，你们忙。”保安摆摆手，“就是例行问一下。对了，今天电力局检修，可能还会有一两次短暂断电，大家注意安全。”
保安离开后，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陆宸说：“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发光的灰尘……估计过几天检测结果出来，会判定为某种荧光昆虫的分泌物。”
“你真这么觉得？”陆瑶小声问。
“当然。”陆宸喝了口水，“不然呢？难道他们会相信是一只外星小鸟用空间魔法偷走了石像里的古老知识？”
他说得轻松，但陆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些痕迹，那些光尘……会不会被检测出什么异常？
“放心吧。”陆宸似乎看穿了她的担心，“就算检测出异常能量残留，也会被归为‘未知自然现象’。人类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通常会选择忽略或者归档。这是他们的习惯。”
他说得对。
人类对于超出认知的事物，第一反应往往是否认，而不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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秩序象限观测中心。
“行动成功。”技术员报告，“目标成功获取第三个记忆种子，过程中产生的规则波动被我们制造的电力波动掩盖。但……”
“但什么？”
“博物馆的监控系统捕捉到了微弱的光学异常，保安已经取样送检。”技术员调出数据，“那些光尘中确实含有微量地灵族能量残留。按照地球目前的科技水平，他们检测不出具体成分，但可能会引起某些机构的注意。”
“哪些机构？”
“比如各国的超自然现象研究部门，或者民间的神秘学组织。”技术员说，“不过影响应该不大。真正麻烦的是……”
他切换画面，显示出探测器的数据。
“在目标获取第三个记忆种子的瞬间，探测器接收到了微弱的规则共鸣波动。”技术员的声音凝重，“仿生容器的意识活跃度因此提升了百分之五，现在……它已经完全苏醒了。”
全息投影上，那个躺在休眠舱中的身影，眼睛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晶体眼睛。
瞳孔深处，暗红色光芒缓缓旋转。
“苏醒时间比预期提前了二百四十天。”院士喃喃道，“它现在可以完全自主行动了，不再受预设程序的实时限制。”
“它会做什么？”
“不知道。”院士摇头，“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一个完全苏醒的、卸下了道德限制的回收者……它的行动逻辑我们无法预测。”
会议室里气氛沉重。
一年倒计时已经够紧迫了，现在敌人还提前苏醒。
局势正在加速滑向不可控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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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空探测器内部。
仿生容器从休眠舱中坐起。
它的动作有些僵硬，像是很久没用的机器重新启动。关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晶体构成的爪子缓缓握紧、松开。
它“看”着自己的手，然后“看”向舱壁上的显示屏。
屏幕上显示着地球的实时影像——那是探测器在加速过程中持续拍摄的。蓝色的星球，白色的云层，在黑暗的太空中缓缓旋转。
美丽。
脆弱。
它调出刚刚接收到的波动数据：地灵族规则共鸣，强度等级4，源头定位……东亚某城市。
第三个记忆种子被获取了。
目标正在快速成长。
不能再等了。
“重新计算抵达时间。”它发出指令，声音嘶哑而机械。
“计算中……当前速度下，抵达时间：三百五十四天。”
一年差十一天。
“启动备用推进器，功率百分之八十。”
“警告：备用推进器功率超过百分之五十会导致船体结构损伤，抵达后可能无法维持完整功能。”
“执行。”
没有犹豫。
船体开始震动，尾部推进器喷射出更刺目的蓝光。
速度再次提升。
新的抵达时间：二百八十天。
九个月零十天。
“调整行动计划。”容器继续下令，“抵达后，不进行伪装，直接释放所有战斗单元，强行突破大气层。优先目标：灵兽捕获。次要目标：圣殿节点控制。如遇抵抗……清除。”
清除。
这个词说得冰冷而决绝。
“指令确认。预计抵达后六小时内完成主要目标。”
容器点点头——如果那个动作可以称为点头的话。
它从休眠舱中站起来，走到观察窗前，看着越来越近的蓝色星球。
三百万年的等待。
八千万年的使命。
终于，要结束了。
无论以什么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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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风聆一直在消化新获得的知识。
三个记忆种子现在完全连接，在它意识中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知识体系。它知道了地灵文明的全部历史、技术、文化、以及……最后的抉择。
它也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
建立能量网络，激活节点，让地灵文明重新启动。
这是它的使命，是它存在的意义。
但那些牺牲的画面，那些长老和灵兽自愿消散的场景，像烙印一样刻在它意识深处。
如果未来需要它做出同样的选择……
它会吗？
它不知道。
“别想太多。”陆宸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一边开车一边说，“未来的事未来再说。现在先做好眼前的事——把能量网络建起来，把节点激活。至于要不要牺牲，那是最后最后的选择，未必会发生。”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风聆在手机上打字。
“猜的。”陆宸耸耸肩，“拿到那种沉重的历史记录，谁都会胡思乱想。但记住，历史是历史，你是你。地灵族当年的选择是基于他们当时的情况，你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你有我们帮忙，有更多选择，不必走他们的老路。”
他说得有道理。
风聆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
是啊，它现在不是孤军奋战。
它有陆瑶，有陆宸，有整个阳台的植物伙伴。
还有一年——不，可能更短——的时间来准备。
它会找到办法的。
一定。
车窗外，城市夜景流光溢彩。
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正在汹涌。
九个月。
倒计时再次缩短。
而战斗，才刚刚开始。